被玉卿念着的长元，已经来到了一座大山。

他在山脚下站了许久，利用感知的法诀将山上情况摸得清清楚楚。

依据万里斋主的说法，山上有一个山洞，内里空旷、通风，洞顶又有石孔可以透光，是一个行脚歇息的好去处。这样的山洞天底下有许多，万里斋主唯独选在这里歇脚，是因为这座山上盛产琥珀。斋主时不时就会来挖掘、挑拣些漂亮的琥珀来卖。

那棵琥珀树便是他在山洞里拾得的。他见这琥珀树形状美观，又检查过树中并无法阵一类，便觉得了个大便宜，将它拿到店里去卖。

这座山鲜有人知，而今山上并没有妖怪或者凡人，只有几只野兽。长元想不通的便是，那颗琥珀树在此地被捡到，又被豹族长老买走，而后被歆儿看中，又丢失在了茶田，挟持歆儿等着他去救。哪里来的那么多巧合。

长元施法，将山神唤了出来。

山神无故被唤出，心情很不畅，见来者不是后土，也不愿多么恭敬，摆出一张臭脸，敷衍着问：“你唤我出来何事？”

长元低沉着嗓音回道：“本公子近日心情不好，最好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然，我给此地换个地仙。”

山神鼻孔哼出一口气，鄙夷道：“你以为你是谁？”

长元丢出六个字：“夏留月，字长元。”

夏公子长元的名号，山神是听说过的。长元虽没有权力调换地仙的辖地，可是只要他想，他可以打得山神法力尽失，让后土重新任命一个山神。山神的态度立马恭谨了许多：“不知公子想问什么？”

长元伸手在虚空中一抹，变出了琥珀树的幻影：“认识这个吗？”

山神仔细瞧了片刻，答道：“似乎被一个珍宝商人捡走了。”

“商人在何处捡去的？”

“唔，我山上有一个山洞，”山神觑着长元脸色，“公子要去查看吗？”

“不必，”他已经用神识探过了，“你说是被捡去，那么是谁遗落在此的？”

山神沉吟了很长时间，才道：“回公子，小神想不起来。”说罢偷偷看着长元。

“那么，是何时出现在此，又是何时被捡走的？”

山神回想一番，道：“去年五月出现在此，去年七月被捡走的。”

长元收了虚影，朝山神伸出一根手指：“头伸过来。”

山神有一瞬间的紧张：“长……长元公子，即便是我先对您不敬，你越过后土娘娘惩罚我也是要受到责罚的。”

长元不耐烦道：“伸头。”

虽然心里害怕，山神还是依从命令飘到了长元跟前，将头伸出。

长元手指抵住山神的眉心。山神发现他不是要惩罚自己，暗自松了一口气。长元发力，将山神去岁四月开始的记忆全都检查了一遍。

去年四月，琥珀树还未出现，山上没有异样。五月，十五日夜，山神的记忆的空的。十六日天明，琥珀树便出现在山洞里了。

长元顺着记忆往深处走，将十五日经过此山的的生灵一一扫视，才终于发现，将琥珀树带上山、放入山洞的，是一只带着一点道行的山猫。这只山猫并非原住于山上生灵，而是来自山的东面，且身上附着了法阵，可以干扰地仙的感知。长元借由山神的记忆，记住了山猫的来处与气息，便放开了山神。

山神被查探了一番记忆，脸色发白，瞧着似乎不太好。长元没有经历过被人搜寻记忆的事情，不过就他的经验而言，被迫掏出自己的灵魂，让别人逐一审视、窥探，绝不是什么好受的感觉。

长元道：“趁着天气好，多晒晒太阳，不适感会更快消退。你的记忆对我很重要，多谢。他日若是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到的，我会尽力去做。”

山神讷讷地应了，长元微微颔首，而后往山东面走去。

东面的不远处，有一条河，跨过河，再往东，有零星的山民居住。山民为了生活起居的安乐，建了一座比人还矮的小社公庙。长元召出了里面的土地神，向他打听山猫的来处。土地神回忆过后，告诉长元，这只山猫是来自东偏南的方向，来时的确带着一棵琥珀树；至于去向，他不清楚。

长元道了谢，便离开了社公庙。

附近一处小草坪上，几个孩子在玩游戏。一个大孩子在头上绑了根黄布条，装作皇帝，然后指挥两个孩子们拿着树杈与另外三个孩子对打。大孩子嘴里叨叨着：“别挣扎了，项羽，天下是我刘邦的！”

扮演项羽的孩子挥舞着最粗的树杈，豪迈道：“我是西楚霸王，宁可战死绝不投降！”然后回顾旁边观战的小女孩：“你是虞姬，你快来帮我啊！”

小女孩手持一根头上绑了块布的竹条，闻言，“哇”的一声冲上前，挥舞逐条。她年纪小，力气却大，一下子就把布挥了出去。

大孩子看见那块布飞了，笑道：“哈哈，你们的旗飞走咯！快投降吧！”

小项羽怒目，瞪了小女孩一眼，又投入战局。小女孩无措地站在原地。

长元走在附近，便控制着那块布飞到自己这边，他抬手接住了，慢慢走向那群孩子。

孩子们见突然来了一个陌生人，都停止了打斗，警惕地看着他。

长元举着那块布问：“这是你们的东西？”

“是我们的旗！”小女孩欢喜地跑过去。

小项羽却拉住了她。

小女孩不解：“哥哥，这是我们的旗啊。”

小项羽仰头看着长元，不客气地说：“你是妖怪吧？”

长元莞尔：“你觉得我是吗？”

小刘邦道：“哼，妖怪！别以为你披了张好看的皮我们就会信你！”

“你们觉得是就是吧，”长元把布放在一边的灌木上，“东西我放这里了，自己拿。”说罢便瞬移到了远处。

小女孩道：“哥哥，他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妖怪。”

小项羽戳着她的脑门：“你忘了娘怎么说了？这种妖怪就是披着好看的皮，专门勾引你这种小姑娘的！”

“可是他好看啊。”小女孩痴痴地笑。

小项羽愈加痛心：“死丫头，当心哪天被妖怪吃掉了。”

“有哥哥在，我不怕。”

长元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禁想起，他曾经也是有一个兄长的。只是，这个兄长并不曾这样关心过他。

他从袖中取出了玉卿给他买的糖，打开一看，只剩了三颗。早知将来未必能再吃到她买的糖，他就该省着点。

纠结半晌，他还是决定不吃，小心地收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