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找到玉卿与长元的，是玄帝身边的玄武神君。长元和玉卿被弹出易安谷后，落在了沙漠深处，身上掩埋着厚厚一层沙。玄武神君感受到了问心的力量，才能发现他们。他将玉卿长元从沙堆里头挖出来时，他们已经昏迷，长元仍把玉卿抱在怀里，玉卿的结界依然护着两个人的身子。玄武神君无法触碰他们，不知该如何将他们唤醒，只好先禀告了后土。

后土到来以后，破开了结界，长元和玉卿也被分开。后土扶着玉卿，玄武同其他几位神君扶着长元。问心的光点围绕在长元身边，照得他面色发白。

长元很快转醒，发觉怀里空了，左右查看。见玉卿在后土那里，才略松一口气，虚度地唤了一声：“后土……”

后土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下去，准备了一辆车，让玄武和苍龙两位神君护送他和玉卿上九重天，她则亲自领着几位神君神将，押解桑山。

长元靠着车壁，将玉卿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一手轻轻拍着玉卿后背。到了此刻，他的神情也未有多轻松。

苍龙神君本想提醒他不要如此轻薄玉卿上仙，玄武却拉住苍龙，示意他出去。苍龙也知长元此刻的疲累，因此随玄武一同出去驾车，将地方留给长元和玉卿两个。

车攀升到五重天，经过了广寒宫。寒气透过车帘侵入车中，玉卿打了个冷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长元察觉到怀中动静，将她往怀里带了带，用宽大的袖子盖住她身子，道：“离九重天还有一段路，你可以再休息一会。”

玉卿便靠着他怀中休息。好一会，她才开口，哑着嗓子说：“易安谷毁了。”

长元轻轻嗯了一声。他知道她干了什么。

玉卿将身子往上挪了些，靠在长元肩头，又闭目调息片刻。稍后她睁开眼道：“小六，你知道吗？我这段时间如同活在梦中。”

长元沉吟片刻，问：“自你醒来以后吗？”

玉卿轻轻点了点头：“如今我所经历的一切，好似都不真实。我好像不是此世人，像是一个看客，在一旁看着你们。梼杌、霁儿、乃至昊天和后土，我原本都很熟悉，可是每每看到他们，我又觉得陌生。”

长元轻声问：“那我呢？”

“你是我醒来以后，见到的所有人里最虚幻的一个。”她坐起身，抚摸着长元的脸，淡笑，“从前我在王宫中看着霁儿和霰儿，常常想，红药的儿子是什么样呢？他没了双亲会受欺凌吗？定桃会护着他吗？后来我又想，你长大了，该是个什么样呢？我希望你能像母亲多一些——事实也确实如此。可是，我好像记不清你母亲长什么样了。分明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你，之后还同你相处了几个月，我却认不出来，你是红药的儿子。”

长元幽幽地看着他，想问，在你眼里，我只是红药的儿子，没有别的身份了吗？然而想到先前某个夜里他强吻她时她的抗拒，最终没有问出口。

“不要这样看着我，”玉卿低下头，“先前我以为，你是因你母亲和舅舅的缘故才关照我，所以我才能坦然站在你身边。”她放下手，坐到了一边，“你如今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办呢？”

长元轻声说：“我无意逼迫你。”

玉卿道：“你知道吗？霰儿与你同岁。”

车停住了。九重天到了。

玄武神君与苍龙神君站在侧边恭请他们。

玉卿挪到车门处，在下车之前，忽然又回头对长元，涩然道：“小六，谁对我说情爱都可以，偏偏是你，叫我有一种虚幻之感。”

凌霄殿前立着几位仙官。后土带着他们走上前，仙官也迎上来，依次行礼，而后道：“娘娘，中四位以上的神明已到齐，五方上帝都在。”言罢悄悄看一眼玉卿与长元，“狐族的长老俱已召来了。”

后土摆手，仙官便领着他们进入殿中。

殿内站着的神明与上一次相比只多不少，然而却比上一次还要肃穆。几个神君押着桑山及其他几个羽族跪在大殿中央。狐族的长老站得不远，单从他们的神态上，玉卿看不出谷安易之事他们知晓多少。

后土飞上高台，坐到玉帝身边。高台之下，在黄帝旁边还空着一个坐席。而玉卿却在狐族长老前面几步站定，不再往前了。玉帝看了她一眼，手一扬，那多出来的坐席便消失了。

玉帝道：“今日凌霄殿所议之事，望你们用心听。”

下面的诸神连连称“是”。

玉帝便道：“天庭有一件阴私，有心者想必早已探听过。神魔大战之后，蚩尤一方的败将本应全部处决，然上一位的大神不忍，便合力造出另一方天地，让他们生活其中。东皇太一取容易安康之意，亲自命名，易安谷。”

待殿内众神皆明了这一事，长元便上前几步，将谷安易与有寻氏设计害他一事说明。几个狐族长老听了，登时跪下，一句大气也不敢出。玉卿冷眼旁观，只等到长元说完对于谷安易身世的猜测后，她将易安谷如今的情势说了一遍，又隐去鸢儿吊坠那一节，说她聚集易安谷中的神灵之力，将易安谷毁去了。

众神先听长元述说已是惊愕，听玉卿说完，更是颤悸不已。玉卿却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样。跪在一旁的狐族长老们匍匐着，只有水亦寒，抬头看向玉卿。

玉卿眸光淡淡，注视着眼前虚空。

玉帝静待殿中神明惊异完毕，殿内重新静下来，才道：“还有一事。”

一个服侍在凌霄殿的小神将站出来，向众神秉明先前狐族三位长老的死，并投放琥珀树胁迫长元饮下蛊毒之事，皆是谷安易一手策划。

又是一阵哗然。

水亦寒压下心中震颤，很快直起身子，向着玉帝及殿内诸神，尽管努力维持，声音仍是颤抖：“我狐族长老设计谋害上阶神灵，罪无可恕。臣自请，废去狐族灵籍，降回妖籍。”

余下几位长老愕然，其中一个看着水亦寒，急道：“水亦寒，你……”目力所及皆是神明，那长老又将话语咽下。

另有一位长老道：“玉帝明鉴，谷安易虽是狐族长老，但更是中一位神明，他所思所想是我们全族无法左右的，断不能因他一人之祸殃及全族啊！”

高台之上，玄帝淡淡笑道：“当年神魔大战，天界因有寻氏先祖失误而死伤惨重，有寻氏先祖便自请世代看守易安谷入口，以赎其罪。”

玄帝还算照顾玉卿颜面，有些话没有明着说出口。

奕敬同另一个长老一起拉着他，那个长老却仍在辩驳：“请皇天后土与五方上帝明鉴，有寻氏之过只惩戒了有寻氏一支，并未祸及整个羽族。”

玉卿神色冷淡地看向他，问：“谷安易是青丘氏，是九尾狐，是狐族长老，依你之见，这三个身份里头该降罚哪一个？”

长老脸色惨白。青丘氏只剩下个谷安易，他已身死，无法惩戒。九尾狐，勉强可以算上玉卿和长元，却是不敢罚的。至于狐族长老——倒是可以惩戒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