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松开抱住雪里青的胳膊,向雪里青撒娇道:“师父,你修的什么道啊?一会贫尼的,一会贫僧的?”
“休要张狂,清修之地岂容你妄言。”雪里青佯装要打清秋的嘴。
清秋亦装作害怕,捂着嘴躲到一旁去了。
“尔等随我来吧。”雪里青带着四人到了后院的禅房中落座。
“今个让你们尝尝新鲜成品的雪顶寒翠,以前在金陵时候,只能喝到碾制好的。虽说味道也甚是清口,但到底比不上这里新下来的。”雪里青一边招呼清秋四人坐,一边取着茶盏、茶具出来。
“敢问真人,这水从哪来?”苏蕙浅笑问道。
“都是去年竹叶上的雪水,放心饮吧。”雪里青巧笑着说道,并递给苏蕙一松柏式花雕黑盏。
茶汤在黑盏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清冽,如同山间流淌着的溪流。
“真人可真是会享福,在这青山绿水之间,住了这许多年。”叶昭假意责怪雪里青当年不辞而别。
雪里青不语莞尔一笑,往叶昭的汝窑天青海盏中添着滚水冲泡茶叶,随后道:
“当年是见到了未央宫中的腌臜之事,故一时间参不透这世间万物了,便自己走了。
“腌臜事?”清秋纳闷地问道。
雪里青见清秋想知道,便故意打岔:“都过去了,其实都是我自己太过敏感罢了。”
边说边坐了下来,缓缓又道:“如今我在这山间呆了也有五六年了,这期间吾学习佛法、道法以及先秦诸子之书,也算参透了些。”
“真人如此厉害,晚生敬佩万分,还望能和真人一同修习。”苏蕙亦是对佛法着迷的,见雪里青如此了得,便问着。
“夫人过奖了,那夫人就多留几日吧。”雪里青含笑说道。
“我也要留下!”清秋赶忙趁着话茬说道,然后又搂住尘生和叶昭,“他们俩也要留下。”
雪里青无奈地叹了叹气,与苏蕙相视一笑:“罢了罢了,你这孽障也留下吧,只一点,不要打扰我和夫人修习。”
清秋见雪里青应允后,激动地叫唤着:“好!好!知道啦。”
时间荏苒,光阴飞逝,清秋在这青城山上一呆就是好几个月。
从苍翠酷热的暮夏,到秋高气爽的秋天,再到银装素裹的冬天。
清秋因为这几年频繁的征战,身体已经过度劳累了。
所以趁着此次夺得楚国一半江山,后又令蔺乔调度楚国上下的空闲好好休息休息。
至于梁国,自有梁帝掌握,一众贤能之士辅佐,所以这半年来,清秋过的甚是安心、放松。
每天不是画画、喝茶、插花、焚香,就是诵经、读书,过得好不快活。
这日刚下了一场大雪,雪里青叫上了清秋、苏蕙、叶昭、尘生去了后山上赏梅。
尘生早就叫了一些长乐宫中的侍女,在后山梅园亭子里做好了准备。
其余四人到了后,侍女放下用蝉翼纱制成的纱帘,围炉桌而坐。
纱帘遮挡住了外面的寒气,火炉滚烫,炉上的酒被温的散发出阵阵清香。
“今日叫大家一同来赏梅,是觉得快到年下了。再过一些时日清秋可能就要会金陵了。故吾想为清秋践行。”雪里青看众人落座后,说起了今日聚在一起的缘由。
“师父,我走还早呢。如今连冬至都没到呢,我起码要到腊八时节才回去。”清秋娇气地对着雪里青说道。
“你呀,还是早回去的好。离开陛下这么久了,陛下肯定会想你的。陪伴在陛下面前,总归是好的。”雪里青似是话里有话在劝说清秋。
叶昭没听出来雪里青话里的意思,楞脑的说着:“就是嘛,你不想家,可是我们凤鸣军这么多将士可想家的很。”
清秋不以为然:“所以啊,我才更不能回去过年,享团圆之乐,不然将士们岂不是都寒了心?如今这边才刚刚稳定,怎么可能把所有将士的家人都接到这边来。起码也要等过几年这里完全梁化了,才行啊。”
“你呀!就会耍嘴。你的父亲是最尊贵,但也是最危险的人。陛下身边保不齐就有乱臣贼子,你要是长时间不在身边,岂不是让旁人钻了空子。”雪里青故意放重语气说话。
“怎么会啊,我大梁自从祖父登基开始,经过祖母女帝,再到如今我父皇。这都快百年了,何时出现过能够篡位的乱臣贼子。师父,你是多虑了。”清秋倒着温酒,吃着蜀地制作的‘辣嚼子’,然后一边不当回事的说着。
“好了,不说也罢。这么好的雪景,为师可不想全用来劝说你。”雪里青见清秋现下不想这些,便不在多说,自己盛了桌上的羊肉锅子。
盛完后,用汤匙喝了一口后,提议道:“待会我们去折梅如何?”
尘生第一个便喊起来:“好啊,好啊。”
大约是因为尘生觉得再坐下去,他们要开始吟诗填词了。
尘生虽跟着清秋上过宫中学堂,但毕竟身份限制,比叶昭还学术不精呢。
“我就知道你最乐意!”清秋等四人似乎都看出了尘生的心思,异口同声道。
就这样,四人在白雪皑皑的山中窜来窜去。
不出一个时辰,每个人手中都折了些梅拿了回来。
“这里的梅花都甚是好看,枝干挺直,花苞偌大。但就是可惜了,没有未央宫的玉蕊檀心梅。”清秋望着手中玉蝶梅说道。
“虽说没有玉蕊檀心,但却有素心腊梅啊。”叶昭得意洋洋的拿着自己折的梅在清秋面前显摆。
“我怎么没有看见这个梅啊,我的梅是最差的。”清秋气丧着嘴说道。
“好了,好了殿下,你看,我不是摘得杏梅嘛,我才是最差的。”尘生见清秋好端端的沮丧起来,故宽解道。
“来坐下吧,暖暖。折梅比试固然是风雅之事,但也不能因此勾起伤心事。”雪里青叫着四人坐下喝口热酒。
“本来提议折梅,是为了颂祝、送行、寄春的,怎么反倒引你伤心了。”雪里青浅笑道。
尘生故意俏皮说道:“真人不知,那年殿下和渝王在金陵外山上也一同赏梅过。”
说罢,尘生忙跑开,害怕清秋责打自己。
“数你跑得快!”清秋佯装抬起手,笑着说道。
“下着雪,可真安静啊!”不知何时,叶昭一人坐在了纱帘旁,自己望着雪自言自语。
清秋见叶昭这样,便知是想家里人了。
但叶昭的父亲和两位兄长都在战场牺牲。
如今只有大姐叶嘉在世,可叶嘉是越王白童的夫人,常年在临安那边。
叶昭自己也常年追随清秋在外打仗,虽说清秋等待他如同亲人一般。
但这种思念血亲的感觉,不管何时都会有的。
“我们不要打扰昭姐了,她确实需要自己一个人待会。每个人都有着旁人所不知道的不开心。”清秋招呼尘生和雪里青进屋去,让叶昭自己待会。
“那就由她去吧。”雪里青点头示意。
腊八时节,梁帝下旨:
“凤鸣懿恭主,帅北境及蜀军屯于郢都,一切军机要皆以凤主命之。及明年春,朕当遣人代蜀之军,那时公主即还命。望诸将皆以凤主号令听之。朕深之思公主及其士,朕必赏多酒肴与诸军。”
这一道旨意一出,清秋自是回不去金陵和梁帝享天伦之乐了。
锁清染自是亦回不去,要留到关中,世子妃亦一起到了长安。
锁清潇则作为三兄妹中最小的,自是被派回去侍奉尊亲。
翌年惊蛰时节,梁帝下旨召清秋回京述职。
幽王锁清染暂领蜀地之职,并且又从豫州派了二十万军前去,替换凤鸣军及其河西军。
这下,众人皆大欢喜,因为已经差不多一年没有回去过了。
清秋叮嘱了清染,让清染有时候以蔺乔的建议为准。
随后,清秋领着叶昭、尘生、雪里青、贺萧、龙甲以及窦滔、苏蕙等回了金陵。
这一年,清秋的威名远播,大梁处于最鼎盛时期。
梁帝要求清秋进城之时,让京城百姓看看,在外征战一年的凤鸣公主回来了。
清秋着玉色交领右衽十二鸟兽纹窄袖长袍,外罩石青色灵越镶珠霞帔。
面妆则继续以宫廷规格的珍珠妆为主,清秋今日更是罕见的戴上了耳坠,耳坠以玉点翠的小朝凤的样式。
冠子更是显得霸气显然,以九龙九凤顶戴冠惊艳金陵所有人。
清秋此次的回京,是一种宣示,更是一种炫耀。
向众人宣示自己的能力,让大家不要小看未来的女帝。
向世人炫耀,为的是让其余人尽快臣服于大梁。
清秋站在百宝琉璃车的车辕前面,向金陵的百姓问好。
清秋在百姓心中本就有着非常高的地位,现在更是拿下整个北方及其楚国半壁江山。
大梁百姓对清秋更是爱戴有加,清秋将来继位会非常顺利。
一路上百姓欢送至未央宫门口,清秋下了马车,改乘轿撵进了议政殿。
大梁众臣早已等候多时,见清秋进来,由兖王及其许婧、富凛、吕蒙等宰执拜见清秋。
“父皇万安,儿臣凯旋,特来觐见陛下。”清秋跪地向梁帝行礼。
梁帝忙嘱咐身边近臣前去扶起来,随后梁帝下诏封赏一众有功劳的大臣。
封叶昭为南宁王并兵马大元帅,赐宅。
贺萧为鲁国公并威武将军、鲁州监察使。
龙甲为燕云侯并镇国将军、关中监察使。
尘生封保定伯爵并御林郎。
窦滔封河西郡公并奉国将军、河西监察使、关中刺史。
苏蕙封一品诰命夫人、安西子爵。
吕洋封同安伯爵并勇武将军、巡防营正使。
苏宁封景川伯爵并骠骑将军、岭南州将领。
“至于楚国那边还在用的伪臣,怎么封赏就交给你自己去办吧。”梁帝在太监念完封赏名单后,对着清秋说着。
“儿臣谢父皇。”清秋清亮的嗓音再次回荡在未央宫里。
退朝后,清秋陪着梁帝回到了福明殿。
“爹爹,你怎么走了一路都在咳嗽啊!传过御医了嘛?女儿替你看看吧。”清秋见梁帝走了一路,不断地咳嗽,担心地问着。
梁帝握住清秋搀扶着自己的手,安详的笑着道:
“没事的,爹爹到了病找人的年纪了。不过你放心,爹爹还能活着看到你的孩子出生的时候。”
清秋停顿梁帝说起孩子,便娇羞起来:“爹爹!女儿还早呢。”
梁帝忧心地看着清秋:
“不早了,看看清染,年前他的孩子就出生了。你明年也要双十年华了,也该是时候了。以后但凡军情不紧急的,你就不要亲征了,保护好身体才是。不然像你母后生育你那早夭的弟弟时难产血崩,留下咋们父女两,可怎么好啊。”
梁帝突然说起了皇后,清秋眼里霎时伤心涌上,眼眶闪烁着晶莹泪光,慢慢流淌了下来。
“不哭,不哭。你母后虽然早已去了,但每次都在天上保佑你呢。不然怎么可能每次都在那么危关头化险为夷。”梁帝尝试着为清秋擦拭眼泪。
“等过了谷雨,春狩的时候陪爹爹去骑骑马、打打猎。小时候你最喜欢坐在爹爹前面,看爹爹给你射野鸡了。”梁帝慈祥的看着清秋说道。
“那爹爹,我能提个小小请求嘛。”清秋垂下眼帘,手指不停地动着,眼神露出一些在父亲面前的怯懦。
梁帝看着清秋这个模样,会心一笑宠溺道:“说吧,什么事?”
“嗯……爹爹,你说如果我嫁去其他国家当个皇后……”清秋说着时,觉得不太好,故欲言又止。
“你继续说吧,爹爹想听你说完。”
“去当个皇后,爹爹你会责怪清儿没出息嘛?”清秋支支吾吾地说道。
梁帝沉思了少许,片刻后,梁帝肃然看着清秋:
“清儿,从小你就听话懂事,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通。所以你皇祖母才会想着让你练武、学医、学习处理朝政。”
梁帝停顿半刻,又继续说道:
“直到你十一岁那年在城楼上那样之时,爹爹才真正想要把你当女帝培养。毕竟选继承人当然要选有天资的,但爹爹和你母后以及祖母,从来没有问过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