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回到别院，已是三更天。

母亲的几提小吃自然已经支离破碎，但我还是捡了回来。放在桌上，有些狼狈。

想起街市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不免胆战心惊起来。

先是莫名其妙被撒瓜果枣子，再是被一群人追赶。要不是确实是自己不小心上船绊倒，那女子可能也是安插的眼线吧。

我有些后怕，喝了口茶强压心下的不安。

“对不起。”我恼极了自己，每次都是这样，犯了错歉疚一番，而后继续任性。

大概是为了让我安心，倒是陆礼不似之前的小心谨慎，也没有责怪的意味，轻轻弹了弹我的脑门。

“喏，惩罚过了，这件事就过去了哈。”边说边打开桂花糕，糕点自然已经碎的不成样子，陆礼随手抓了半块，往嘴里塞去，“伯父伯母买的糕点确实美味。”

看着我依然愁眉不展的模样，二话不说舀了一勺递到我嘴里，“吃好喝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想脱口而出推翻他的理论，那人可是皇上啊，怎么挡？

可我终究选择了缄默。接过勺子，一口吞下。

似乎是甜的，又带着点苦涩的味道。

陆礼陪我聊到很晚，从今晚的街市聊到去年的元宵，最后是儿时的欢腾生活。

我没想到陆礼到现在还记着我这么多糗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羞耻还是该感动。

最后小红的哈欠声打断了我们的怀旧。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要不是对方是陆礼，还不知道传出什么来。

我伸了个懒腰，假装若无其事，嘻嘻哈哈下了逐客令，“夜深了。”

“嗯。那我先回去了。”而后拍拍我的脑袋，嘱咐了几句，“别多心，我明日来看你，近日别再出门了。”

“好，路上小心。”

陆礼正要出门，砰的一声又关上。

“怎么了？”我心下一惊，看着陆礼。

陆礼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我这才想起，一通折腾后，还不曾得闲管理彼此的装束。

尴尬又好笑地咳了两声，指着屏风后面让陆礼更衣。

送走陆礼，我的心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平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画面越发清晰：屋檐下，大街上，一群护卫，还有他。

也是去年元宵佳节，似乎也是同一个地点，偶遇了这位翩翩少年。

九五之尊，元宵祈福后本该回宫的人，去年闲逛是为了苍生，今年微服却是为了，我。

我不曾想，话本里时常出现的两个小人居然来到了我的身上。

“承认吧，即使不习惯宫廷生活，但还是喜欢着这个人。”小白人才刚说完，小黑人就紧随其后，“天涯何处无芳草，难道要被宫规拘一辈子？”

“再好的花也不如这棵草。”

“勾心斗角一辈子？”

“可是你们两情相悦，可以天天见面。”

“见面不如不见，反正不可能独宠一人。”

如此反复，扰得我心绪更加烦乱，幽幽叹气，“最是情爱难看透”。

两个小人斗争了一晚，直至东方吐白，我才堪堪入睡。

接下来几日，陆礼来的很是勤快。

不是带了桂花糕，就是小糖人，冰糖葫芦、蒸鹿茸、燕窝羹变着花样送来，美其名曰，“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尽管心里还是不安，但美食无罪，我吃的很是开心，陆礼也很满意，点头称赞“一如当年赵粗腿。”

我当场把糖葫芦核砸了过去。

按理说，陆礼是不可能知晓我的腿粗程度的。然而，坏就坏在两家世交，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小时候两人一起玩，两家母亲自然沟通更多。于是某一日，我和陆礼在躲猫猫玩，就在假山后面，忽而听得两位母亲大人的“私密”对话。

原本想着大人之间的对话不便参与，径直离开，再找地方玩就是了，但不曾想在对话中听到了自己。

两位起先是发表统一的意见，“养小孩真是麻烦。”

而后是如释重负的感叹：“好在两个孩子现在都能跑了。”

接着是你一言我一句的吐槽：

“你说，这小孩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耗费了我们大把光阴不说，不管男女都整得和娇滴滴的女子似的，却比我们女孩子还难哄。从前觉得逗逗小孩子是一件趣事，如今条条框框忒多。“赵母率先发表观点。

“此话怎讲？”陆母疑惑。

“你瞧呀，这小孩，胖了不行，瘦了也不行。磕着碰着也不行。”赵母补充。

陆母深表赞同，扼腕叹息，“不瞒你说，我们家小陆足月时就，喏，和那个冬瓜一样，壮如冬瓜哇。不到一周岁，我就抱不动了，再过不久，胖到他爹也抱不动了。白白受了我婆婆一顿责骂。”

“诶？陆老夫人不是和你青铜母女吗？况且我看着陆礼现在不是挺标准的身材？”

“哈哈哈，当然不是责罚我，是陆礼被打了屁股。至于现在......”而后陆母得意洋洋地附到赵母耳边，吐出秘诀，“饿的。一日两顿。一顿半碗米饭。半月保准瘦下来。”

我不经斜视陆礼，伸手掐了掐他的腰，忒惨了，怪不得这小子最近瘦了这么多。

还没回过神来，下一个信息就轰了过来。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哇。”赵母一脸大彻大悟，猛地一锤陆母的肩，“你说说，我们小蓉，女子啊，那个腿粗的，我和他爹都愁得不行。一直这么下去，该怎么嫁人咯。”

“小孩嘛，饿一饿就好了。左右嫁人还有那么多年。”陆母深明大义。

“英雄所见略同！”

年少的陆礼大约是没想到我纤纤衣裙下藏着让父母惆怅的粗腿，也没什么男女大防，很是好奇，一把掀开。比对了自己的小腿，满目惊叹，激动到结巴，“你......你......居然......”

面对结结巴巴的陆礼，自己当然抬腿就是一脚，然后模仿着从前看过的话本，奶声奶气地吼了声，“大胆狂徒。”

和陆礼的战斗自然是不会输。

只是自此以后，我的桂花酥、糖葫芦、莲藕排骨汤统统不见了，连米饭都减半再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