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岐从自己的沉思里走了出来，缓缓转身，看见陆震天和陆礼相携而来，微微颔首，“陆......小将军。”而后走上前，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二位还请进来说话。”

陆礼：“......”

陆震天：“......”

思及周岐曾经的举止，带着狐疑，陆礼没有动作，淡淡道，“周大夫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怕是不太方便。”周岐敲了敲自己的医药箱，打开又合上，复又抬头，见二人仍旧没有什么动作，盯着陆震天一双虎目，笑道，“我想说的，是陆将军你儿子身上的蛊毒。”

“这么多人面前，怕是不好说。”周岐扫视了周围的侍从，颇有睥睨的仪姿。

陆震天有了不好的预感，左右四望了一下，最后视线落在陆礼身上，思绪万千，最终还是按下，毕竟这里唯一懂蛊术的人也就是周岐了，毕竟他也曾经用心医治，开口道，“如此。便入内吧。”

端上了茶水，屏退所有人，陆家父子前后进了营帐。

“什么意思？”陆礼安顿好陆震天，找了自己常坐的椅子坐下，挑眉不解道，“你说蛊毒？”

陆礼是主帅，周岐知道自己毕竟只是个大夫，也没得计较，点头，“是啊，蛊毒。”

“不是说已无大碍？”陆礼到底不懂蛊，对待自己的身子也向来粗心，多一道伤疤少一道伤疤，对一个习武之人而言，并无差异，“还是你周大夫又在胡言乱语了。”

周岐翻了个白眼，平生最厌恶的也就是这些自己不懂还要质疑医者的人了，但倏尔想到山上的情景，恐怕陆礼是在含沙射影这一点也未可知，毕竟自己曾经有对不起的地方，便也没有计较，温声道，“我也目前已无大碍，只是蛊虫仍在，说不好什么时候又爆发。至于我有没有胡言乱语，你且自行运个气瞧瞧，难保蛊虫被你的运气刺激，四处乱窜。”

陆礼哼了一声，暗暗运着气，可确实，尚未提起，就觉得体内有什么乱流暗涌，难受极了。

陆震天在背后轻拍着，舒缓着气流。

陆礼噤了声，真的还在体内么？

周岐瞥了他一眼，抿了口茶，眸中含笑，“喏，怎么样，信了我说的了吧，陆帅？”

陆礼还在静心调理气息，闻言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半晌，他睁眼，“可有办法除了......这虫？”陆礼皱着眉头，终是极为厌恶地说出了“虫”这一字。

一想到自己体内有这么个东西，哪怕见过这么多死人活人，陆礼依旧几欲作呕。

周岐摇头，“南安不推崇蛊术，我在坊间虽然有所涉猎，但终究不过皮毛。”而后手指轻扣药箱，“不过，有书记载，这子母蛊，需要母蛊引诱，才能唤出子蛊。”

“母蛊？”陆震天皱眉。

陆礼疑惑，“可我们怎么知道母蛊在何处？”

“是啊，不知。”周岐轻叹，“但可以肯定的是，母蛊一定还活着。不然，母蛊死，子蛊也绝对活不久。”

“既然子母蛊相互感应，可有办法追踪？”陆礼猜测着，看向周岐。

周岐被这个想法逗笑了，“你道是闹着玩呢，虽说母子之间有些羁绊，但一条母虫能生下的幼虫多达百余只，况且，二来，我们也确实不懂虫语。”

被蛊虫控制，在战场上是绝对不利的，而且敌人还是擅长蛊术的北川人。就算对方不出阴招，自己连运气都运不顺，怎么能够上阵杀敌。

思及此，陆礼沉声问道，“如果，生剖呢？有几成把握？”

“阿礼！”饶是陆震天淡然，也不觉揪心，自己的儿子，一根筋的愚蠢。

“不可以。”周岐想也没想，“蛊虫一旦进入人体，便沿着人的血管蠕动，生剖，不仅摸不准具体位置所在，还可能引得蛊虫暴走，或许会造成反噬。”顿了顿，“这也就是最为危险的情况了。轻的失了心智，重的，暴毙。”

饶是征战沙场多年，碰上自家儿子，陆震天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时寂静无声，陆礼愁着北川不知何时的进攻，陆震天愁着儿子，愁着沙场。

“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会尽力找法子，先压制住这蛊虫。只要没有母蛊和蛊人影响，中蛊之人并不会有什么不适。嗯......除了无法运功。”周岐说的这话，聊胜于无，不轻不重，不咸不淡，陆礼作为主帅，不可能不运功出征，所以也并没有消解陆家二人的忧思。周岐也没有告诉二人，自己已经捎信去了都城，消息恐怕已经到了皇帝手里。

“大致情况二位了解了，周某也只是过来提醒一句，莫要让陆小将军，哦，陆帅，正面迎着北川军队，万一蛊人再次出现，就大事不妙了。”啪嗒一声，周岐合上了药箱，整了整衣衫。

“还请周大夫费心。尽早找出良方。”陆震天不是听不出周岐语气里的轻狂，但生死面前，到底按下了脾气。

“那是自然。”周岐微笑答应，拿起药箱，末了补充了一句，“医者仁心。”

“周岐。”陆礼在他身后喊道，大概是觉得不妥，又改口“周大夫。”

周岐正与跨出门槛，收回迈出的步伐，回身，“陆帅？”

“不必把这事告诉别人。任何人。”陆礼重复了一遍，眼里无限坚定。

周岐定定看了陆礼一眼，想到什么，轻笑着道好。

陆礼看着周岐一身白袍翩然离去，垂了眼眸，半晌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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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阁。

从承乾殿出来，我就一直恍恍惚惚。

安太医的话还萦绕在耳侧。

“没了母蛊，便只能以蛊人心头血作引......”

“只是，尽管这些草药煎服，仍需剖开中蛊之人的身体，顺经脉将灌入体内，待体内幼虫出现......”

“后一个法子，其实是反其道而行，可能会刺激幼虫，而究竟要多久、或者到底是否有效也尚未可知，怕就怕还没诱出虫，蛊毒就彻底发作了。”

“......”

蛊人在北川，而陆礼在和北川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