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富察凝秀接到宫人传话,称嘉嫔金佳婉华忽然临产,并且胎位不正有难产之兆的时候,正在长春宫内伏案抄写着佛经。凝秀闻言神色未变,手上抄写的动作丝毫未停,只是语气平静的询问道:“此事去永和宫向娴贵妃禀报了么?”
宫人连忙回禀道:“已经有宫人前去永和宫向娴贵妃禀报了,负责传话的宫人此时应该已经到永和宫了。”
凝秀目光闪了闪,又简单询问了几句有关接生嬷嬷与负责侍奉嘉嫔的几位宫婢的情况,而后又开口问道:“此事可有禀报给皇上知晓?”
宫人略一迟疑,低声道:“皇上今晚在储秀宫体和殿安歇。如今夜已深沉,皇上与萧贵人应该已经睡下了。奴才们在未得到皇后娘娘和娴贵妃娘娘的懿旨之前,不敢前去惊扰圣驾。”
富察凝秀点了点头,“不去惊扰圣驾是对的。皇上整日为国家大事操劳,十分辛苦。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嫔产子,哪里配让皇上大半夜的去钟粹宫守着她?有本宫与娴贵妃去看看她也便尽够了。”
富察凝秀先打发了报信的宫人先回钟粹宫去,称自己更衣梳妆以后便会去钟粹宫看望嘉嫔。
紫嫣一边按照富察凝秀的命令取了一套正红色的云纹旗装,伺候着富察凝秀更衣梳妆,一边疑惑的询问道:“皇后娘娘当真要亲自前往钟粹宫守着嘉嫔产子吗?可是,之前皇上虽然未有明旨将娘娘禁足于长春宫中,却也命娘娘抄写佛经自省己过,与此同时,又命刚刚晋封为贵妃的娴贵妃摄六宫事。如今,嘉嫔产子,又遇胎位不正,遭遇难产,左右宫人们已经将此事禀报给娴贵妃知晓了,如此麻烦之事还不如推给娴贵妃,让她去操办呢!如此一来,即使以后嘉嫔与腹中的龙胎有什么闪失,皇上纵使雷霆震怒,也怪不到娘娘的头上。”
皇后冷笑一声,瞪了紫嫣一眼,“你这个丫头虽然十分聪明伶俐,但是终究缺少了几分历练,这后宫之中的有些个大事,你只是看到了一些皮毛,还是有些想不明白的。皇上之前之所以对本宫不满,无非是埋怨本宫对于怀有身孕的萧贵人太过苛刻。”
凝秀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声叹息,“本宫也是有些心急了,看着皇上对萧氏一天比一天更加宠爱,本宫便想着趁着高氏小产之时,再添一把柴,将所有罪名皆推到萧氏的身上去,反而惹得皇上责怪本宫,说本宫容不下有孕的妃嫔。正因为如此,嘉嫔此次产子,本宫便一定要亲自到场,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当当、井井有条的,也可以凭借此事在皇上面前露一露脸,趁机扳回一局。”
凝秀略微停顿片刻,令紫嫣将一朵紫红色的绒花簪在发髻上作为装饰,又亲自挑选了两支上好的金质凤钗与两个金步摇递给紫嫣,命紫嫣为她戴在头上,而后又缓缓言道:“再者,倘若嘉嫔此次难产,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也需向皇上请示。按照宫中的规矩,皇上必会决定去母留子。倘若本宫于嘉嫔生产之时闭门不出,嘉嫔再为皇上生了小阿哥,本宫又有何立场去争小阿哥的抚育权呢?若是苍天无眼,让娴贵妃白捡了一个便宜,成了小阿哥的母妃,那本宫可真是要被呕死了呢!”
紫嫣连连点头,恭维道:“还是皇后娘娘有计谋,看得明白,想得长远。”
与此同时,永和宫的娴贵妃乌拉那拉景娴也接到了宫人的回禀,得知了嘉嫔已经临产,却由于胎位不正遭遇难产的消息。
景娴拧着双眉,“本宫知道了。此事可否向皇后娘娘禀明?”
宫人连忙回禀道:“已经有宫人前往长春宫向皇后娘娘禀报了。只不过,奴才们实在是拿捏不好分寸,不知此事是否应该向皇上禀报,还请贵妃娘娘示下。”
景娴皱着双眉沉吟片刻,沉声道:“嘉嫔临产此等大事,皇后娘娘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至于此事是否需要向皇上禀明,何时禀明最为恰当,还是由皇后娘娘定夺吧。”
景娴虽然担忧此时钟粹宫里面的状况,却依然命近身侍婢香荷、香兰慢些为她梳妆更衣,时辰拿捏得恰到好处,在皇后富察凝秀到了钟粹宫的半刻钟以后,才迈进了钟粹宫的大门。
景娴见到富察凝秀正在钟粹宫中指挥着往来的宫人伺候嘉嫔生产,连忙浅笑着走上前去,恭敬的福身行礼,“妾身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凝秀亦笑着虚扶了一把景娴,摆手道:“这都什么时候了,都是自家姐妹,还计较这些个虚礼做什么?近来,连皇上都夸赞娴贵妃处事公允、办事得力,有娴贵妃前来钟粹宫帮忙,嘉嫔定然可以平安产子的。”
景娴连忙自谦道:“妾身哪里懂得如何处理六宫事物,不过是循着皇后娘娘从前的旧例办事罢了。皇后娘娘谬赞了。”
凝秀微微一笑,又与景娴客套了几句,便专心处理钟粹宫里有关嘉嫔生产的各项事宜,不仅将宫人们各自分配好任务,使得钟粹宫内虽然有些忙碌,却丝毫不见慌乱,一切事宜皆井井有条,同时还派小太监前往太医院请了当值的太医何铭山前来钟粹宫候命,以备不时之需。
景娴见凝秀在场坐镇,也便不再多言半句,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耐心等候。
此时,嘉嫔金佳婉华的情况的确有些不好。婉华不仅早产了半个多月,并且胎位不正,产道也开得极慢,偏巧婉华还不停的询问皇上什么时候前来钟粹宫看望她,又因为疼痛与恐惧不住的哭喊,因此,尚未等到产道开至十指,婉华便早早的几乎用尽量了力气。
接生嬷嬷在屋内忙活了三个时辰,当产道终于开到十指的时候,婉华按照接生嬷嬷的指示不断用力,没想到当孩子即将出生的时候,接生嬷嬷们却俱都变了脸色。原来,嘉嫔虽然用力将孩子推了出来,只可惜先露出来的不是胎儿的头,而是胎儿的脚。
见此情形,接生嬷嬷们不敢有片刻耽搁,连忙将此事禀报给在前厅等候的皇后富察氏与娴贵妃乌拉那拉氏,并且战战兢兢的询问道:“如今嘉嫔娘娘的情况已经十分危险,若是时间拖得久了,无论是嘉嫔娘娘或是腹中的龙胎都会有危险。因此,奴婢们不敢擅做决断,斗胆请皇后娘娘定夺,倘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究竟是保住嘉嫔娘娘,还是保住嘉嫔娘娘腹中的龙胎?”
听闻此言,皇后富察凝秀皱了皱眉头,娴贵妃乌拉那拉景娴低声一叹,眼中闪过一抹同情之色。
凝秀与景娴心中明白,嘉嫔本就不大受乾隆的喜爱,乾隆如今又得了萧贵人这个新宠,又怎么会舍弃嘉嫔腹中极有可能是小阿哥的龙胎,转而保住嘉嫔的性命呢?
然而,该走的过场以及应该做的表面功夫,富察凝秀还是会做足的。
富察凝秀见寅时已过,便猜测乾隆应该已经起了身,因此便命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紫嫣即刻前往储秀宫,将嘉嫔此时的情况禀报给乾隆知晓。
由于萧燕近几日孕吐严重,即使服用了吴太医开的止吐的汤药,依然未见起色。系统见自家主人消瘦得厉害,因此便自动开启了保护模式,屏蔽了后宫之中诸位妃嫔娘娘们的求救信号,生怕这些娘娘们莫名其妙的求救信号会打扰萧燕睡眠。
系统对于这些妃嫔娘娘们的求救信号十分不解,诸如想要得到皇上宠幸、希望能够为皇上生下小阿哥之类的求助信息,这些妃嫔娘娘们每日都要想上几十遍,而且主人也说过了,她与这些妃嫔娘娘们同为皇上的女人,因此,此类损害自己利益的忙她是没有办法帮的。可是,这些娘娘们似乎每个人的脑子里除了希望得到皇上的宠幸与生儿子以外,似乎便没有其他事情可想了,真是让系统觉得十分懊恼。
这些个无聊的妃嫔娘娘们,她们除了争宠与生儿子以外,就不能有些更高的追求么!?
系统如今在萧燕的影响下,已经看开了许多,本来也没有指望能够接收到什么重要的、有价值的求救信号,却没想到从昨天半夜开始,还真的断断续续的接收到了嘉嫔的求救信号,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嘉嫔的求救信号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在不断增强。并且,嘉嫔发出的可是救命的求助信号。
原本,对于嘉嫔这个吝啬的白眼狼,系统是不打算理会她的,然而,系统在被嘉嫔逐渐增强的求救信号打扰了一个晚上以后,也开始觉得蚊子肉也是肉,虽然小是小了一点,却也比一点也没有要略强一些。
因此,系统决定等主人醒来以后,便将嘉嫔的求救信息转达给主人。至于这个忙是帮还是不帮,这个人救还是不救,便全凭主人做主了。毕竟,主人现在身体不适,若是因为救嘉嫔而损伤到主人的身体,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于是,萧燕清晨起来之后,便接到了系统转述的嘉嫔发来的请求救命的求助信息。萧燕想到嘉嫔此时的孕期,立即便猜到嘉嫔必定是早产了,只怕情况不大好。
乾隆亲自为萧燕披了外袍,而后才传唤吴书来进殿伺候他盥洗更衣。
萧燕心中猜测着嘉嫔此时的情况,不自觉的皱起了双眉。这还是第一次在事关病人性命的时候,萧燕心中如此茫然,在救与不救之间彷徨不定。
萧燕从小生长在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庭,在亲友的关怀与呵护中长大,因此养成了她积极乐观、不肯服输的个性。在学医从军之后,萧燕虽然也遇到了人世间许多无奈的生离死别,然而,萧燕却一直坚守着当年宣誓成为医生之时朗诵的希波克拉底誓言,无论贫穷贵贱,皆对病患一视同仁,从未轻忽过任何一位病患的性命。
我要遵守誓约,矢忠不渝。我要竭尽全力,采取我认为有利于病人的医疗措施,不能给病人带来痛苦与危害。我不把给任何人,也决不授意别人使用它。我要清清白白地行医和生活
回忆起自己曾经坚守的誓言以及与同事战友们一起行医救人的情景,萧燕不由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然而,思及自己如今悲催的处境,萧燕又觉得十分沮丧,只能不断的提醒自己,她如今并不是军人,也不是医生,她只不过是一个绑定了不知名的坑爹系统、陷入清朝后宫之中的倒霉蛋罢了。
更何况,乾隆先前便已经对她心存疑虑,怀疑她的身份,并且多次用计试探于她,倘若她在此时冒然救人,必会引来乾隆的猜忌,给自己惹来无尽的麻烦和隐患。她此时又怀有身孕,是福是祸,尚未可知。她难道还要冒着搭上自己和尚未出世的孩子们的风险,去救一个对自己充满猜忌和敌意的“情敌”么?
按照萧燕待人处事的原则与恩怨分明的个性,她是不愿意趟这个浑水的,可是,若要她任由嘉嫔由于产子而失去性命,萧燕又有些于心不忍。
并非萧燕心疼金佳婉华此人,而是萧燕觉得这大清后宫之中的女人们,即使位份再尊贵,也不过是给皇上解闷的玩物而已,尤其这些女人与皇子阿哥们相比,性命也不值什么钱。否则,康熙元后赫舍里氏也不会在生下太子胤礽之时被康熙为了保住胤礽而舍弃,年纪轻轻便失去了性命。如今,她与金佳婉华同为宫中唯二的两个怀有身孕的孕妇,因此,倘若婉华遭遇不幸,萧燕亦会觉得心有戚戚,难免产生物伤其类的悲哀之感。
乾隆整装完毕,正欲询问萧燕一会儿早膳想要用些什么,却见萧燕端坐在梳妆镜前,皱着黛眉愣愣的出着神,就连秋兰询问她想要戴哪支玉簪,她都没有听见。
乾隆原本近几日便由于萧燕孕吐情况不见好转而心中焦急,此时见萧燕又愣愣的出神,消瘦的小脸儿愈加惹人怜惜,心中不由得一动,走上前去揽住萧燕的肩膀,柔声询问道:“小丫头在想什么呢?竟是想得这般出神?”
萧燕垂下眼帘,轻声说道:“也没有什么。只是,昨夜婢妾做了一个噩梦,而梦境之中所见所感又太过真实,因此,婢妾今日早起之后回想起来,仍然觉得心有余悸。”
乾隆连忙追问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噩梦,竟然将朕的燕儿吓成这幅模样?快将梦见之事讲给朕听一听,朕也好替你排解排解。”
萧燕迟疑片刻,方才在乾隆的追问下回答道:“婢妾梦见婢妾梦见自己临产时候的情形了”
萧燕语毕,转身抱住乾隆的手臂,扬起俏脸,目光盈盈的望着乾隆,咬着嘴唇委屈的说道:“皇上,原来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当真是会很痛的!”
乾隆不疑有他,只以为萧燕年纪尚如今又被梦境之中产子时候的不适之感给吓到了,因此才会如此害怕,一大清早便是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
乾隆轻轻抚摸着萧燕贴在自己手臂旁边的精致秀美的小脸儿,柔声细语的抚慰道:“真是一个傻丫头!天下间的妇人哪一个不是如此过来的?不过是生孩子而已,是新生命诞生、血脉传承的过程,并没有什么好怕的。即使女人在生产之时会有一些不适之感,但只要咬一咬牙,也便挺过去了。”
萧燕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见秋月进殿禀报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紫嫣前来储秀宫求见皇上,称钟粹宫的嘉嫔娘娘昨夜忽然早产,折腾了一整夜也未能平安产子,如今的情况只怕不大好。”
乾隆皱了皱眉头,命秋月即刻传紫嫣进殿回话。
紫嫣得了乾隆传召,连忙迈着小碎步极快的走入殿内,噗通一声跪在乾隆面前,面色焦急的回禀道:“启禀皇上,嘉嫔娘娘昨夜忽然早产,皇后娘娘得了消息之后,连忙赶去钟粹宫主持大局,照顾嘉嫔娘娘。皇后娘娘在钟粹宫守了一整夜,又命人前往太医院请了当值的何太医在钟粹宫候命,以便可以随时为嘉嫔娘娘诊治。然而,刚才为嘉嫔娘娘接生的嬷嬷们向皇后娘娘回禀,称嘉嫔娘娘胎位不正,如今生产之时却先露了孩子的脚,吓得接生嬷嬷们也都慌了手脚,向皇后娘娘询问嘉嫔娘娘与其腹中的龙胎,要先保住哪一个。皇后娘娘不敢擅做决定,因此,特派遣奴婢即刻前来储秀宫向皇上禀明此事,恭请皇上圣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