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夜凉如水。
如今子时已过,然而养心殿西暖阁内却依旧灯火通明。原本应该已经返回寝殿宠幸完美人,在温柔乡里安寝的乾隆,如今却丝毫没有赶回寝殿临幸李常在与宋答应的兴致,反而一直将刘统勋与傅恒留在西暖阁议事,直至深夜也没有放他们出宫的意思。
刘统勋与傅恒心中皆充满了疑惑与不安,心里实在想不明白乾隆如此行事,究竟意欲何为。
刘统勋与傅恒二人前世便是乾隆的心腹宠臣,深得乾隆的信任与重用。刘统勋已过不惑之年,而傅恒却正值一生之中最好的青春年华,两人虽然年龄相差二十余岁,彼此对对方皆有着不错的观感,几番相处下来,除了同袍之义,两人更是已经结成了忘年之交。
尽管如今乾隆对皇后富察凝秀极为厌恶,然而对于战功卓越的傅恒印象却不错。念着傅恒前世的功绩,乾隆自重生之后,便将傅恒提前晋升为户部右侍郎,军机处行走,以后更加打算委以重任,重用傅恒。
对于刘统勋此人,乾隆一向赞誉有加。前世,乾隆权衡利弊,循例把汉臣刘统勋擢为内阁首辅,把满臣尹继善擢为军机处首席大臣。然而重生一世,乾隆内心深处对于满汉之别已经淡漠了许多,加之爱惜刘统勋的人品与才能,经过几番筹谋与调职升迁,已经于半月前将刘统勋越过许多满臣,晋升为东阁大学士兼军机大臣。
前世,刘统勋在升任军机处首席大臣不到三年,便因年纪老迈而病逝于任上。既然有机缘重生一世,乾隆自然不愿意让这位深得自己宠信的能臣干吏一直因为汉臣的身份,于仕途之上总是低满臣一等。
既然他十分欣赏刘统勋清廉正直,不结朋党,能力卓越,办差得力,他更要早些重用他,使他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华,为大清做更多的实事。
这边乾隆带着刘统勋与傅恒一道深夜议事,吴书来此时却有些看出了门道。
皇上明明已经翻了李常在与宋答应的绿头牌,但是却迟迟不会寝殿安歇,甚至不顾宫中规矩,将刘统勋与傅恒留在宫中议事至深更半夜,而今看上去甚至还有着留与两位心腹大臣秉烛夜谈、整夜论政的兴致。
吴书来低头琢磨了一小会儿,便看准时机上前询问乾隆,“皇上与两位大人辛苦了,可需要奴才前去吩咐御膳房为皇上与二位大人准备一些茶点当做宵夜?”
乾隆赞赏的瞥了吴书来一眼,点头道:“你想得很是周到,命御膳房多准备一些呈上来,两位爱卿想必也已经饿了吧,等会儿陪着朕一起用一些宵夜,然后朕再与你们一起研究治水方略。”
刘统勋与傅恒连忙躬身谢恩,心里却不由自主的纷纷想道:看来,今晚皇上是打定主意留他们在养心殿彻夜商谈国事了。
同时,两人又不禁暗自疑惑,这治水关系到百姓福祉,固然是国之大事,可是,如今大清境内并无任何地区发生水患,这件事似乎也并不至于那么急吧!何至于皇上不眠不休,与他们二人彻夜商讨此事呢?
可是,刘统勋与傅恒自然不敢将心中的疑惑宣之于口,只能在吴书来将丰盛的宵夜呈上来以后,陪着乾隆一起了一些茶点。
宫里御膳房做的各色精致细点自然是极为精巧别致、色味俱佳的。刘统勋与傅恒皆不喜甜食,于是不约而同的各自捏起一块竹子造型的点心放入口中,方才发现点心不仅味道清淡,甚至在清香之中果真透着一股竹子的清香。
而乾隆此时手里正拿着一只白兔形状的点心,奇怪的是乾隆不仅没有吃掉这块点心的想法,反而默默的望着点心出着神。
也不知乾隆心里究竟想到了什么事情,深邃的凤眸之中竟然渐次闪过一抹笑意,随后又是一凛,有些懊恼的将手中的点心放回盘子里,狠狠的握了握拳头,方才将适才心中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的对那个小女人的思念勉强压回心底。
乾隆瞪着这块做得惟妙惟肖的白兔形状的点心,目光锐利,脸上的神情变换莫测。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这不过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御膳房所做的点心罢了,也并非萧燕喜欢吃的细点,为何自己刚刚偏偏会觉得眼前这只白兔点心红着眼睛的可爱模样像极了那个小丫头腻在他的怀里撒娇的样子呢?
乾隆紧拧着眉头,又随手拿起另一块点心,心不在焉的咬了一口之后,又再次沉下了面容。
乾隆愣愣的看着手中只剩下小半块的豌豆黄,心中想起豌豆黄也是萧燕平日里最爱吃的几样点心之一,心里便不由得涌上几分涩然憋闷的感觉。
犹记他也曾有过与小丫头柔情蜜意之时,那时候,他还曾经以口咬着软糯易碎的豌豆黄,亲自喂到她的口中,然后再在她娇羞不堪的挣扎之中,一寸寸的细细亲吻她沾着点心屑的蜜唇,只觉得那粉嫩的唇瓣远比出自御厨之手的精致点心更加美味。
想着想着,乾隆竟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发热,心头欲念涌动之下,那处险些起了反应。
乾隆的脸顿时黑了。
乾隆勉强压下自己心底想要去储秀宫看望萧燕的**,然而想到寝殿内的两个女人,乾隆又觉得兴趣缺缺。因此,乾隆思来想去,仍旧决定在养心殿继续与刘统勋和傅恒商议国家大事,心中暗忖:自己之所以如此思念那个小丫头,一定是由于自己还不够忙碌的缘故。只要自己专心于国事朝政,便不会再时不时的想起那个女人了
于是,当天夜里,养心殿有四个人悲剧了。刘统勋与傅恒二人莫名其妙的被皇上留在宫中议事,由于乾隆兴致盎然而彻夜未眠。常在李芙雅与答应宋敏钰则被皇上晾在了寝殿之内,眼巴巴的等了一整夜,也不曾见到皇上的身影。
翌日清晨,寅时刚过,便有御前宫女前来请李常在和宋答应起身更衣。
李芙雅与宋敏钰两人虽然被乾隆翻了绿头牌,两人也衣衫尽褪的在龙床上躺了一夜,但却并未得到皇上的宠幸,甚至连皇上的面都不曾见到,心里自然十分委屈。
李芙雅到底有些心计,纵然心中不快,面上却丝毫不显,依然是平日里那副谦恭卑微的模样。
相比之下,宋敏钰的脾气略微急躁一些,此时已经不悦的撇了撇嘴巴,忍不住向御前宫女询问道:“你知不知道皇上昨夜究竟是被哪一个宫里的妃嫔娘娘请去了?不然,皇上又怎会明明翻了我们的牌子,却没有理睬我们呢?”
能够跟在乾隆身边当差的宫女,即使算不得乾隆的亲信,至少也是手脚麻利、嘴巴严紧之人。此时,两名御前宫女见宋答应竟然问出这样的事情,心里皆十分不屑,面上却没有不分尊卑的顶撞宋答应,而是规矩的解释道:“宋答应误会了,昨夜,并不曾有其他娘娘前来求见皇上,至于皇上昨夜身在何处,奴婢却无可奉告。窥伺帝踪可是大罪。奴婢胆小如鼠,可不敢做这样对皇上不敬的的事情呢!”
宋敏钰被堵得哑口无言,心里也是一惊,到底有些后怕不已,然而心里深处依旧有些不服,却将脸上的笑容换了一个十分乖巧无害的笑容,心里却依旧很是好奇乾隆今晚究竟忙于何事?为何翻了她们二人的牌子却又没有命她们侍寝。
此时,吴书来也在服侍着乾隆换上上朝时所穿的龙袍。
吴书来见乾隆的脸色尚算平和,于是选了个时机,小心翼翼的询问道:“皇上,昨夜李常在与宋答应虽然被翻了牌子,但却并不曾为皇上侍寝。关于敬事房彤史上的记档,以及对这两位小主的安排,还请万岁爷示下。”
乾隆微微皱了皱眉头,思索片刻,淡淡的瞥了吴书来一眼,吩咐道:“命敬事房记档,但是晋位嘛,便不必了。你等一会儿再去敲打敲打李常在与宋答应,告诉她们二人,在后宫之中若想活得长久,就要清楚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倘若日后让朕在宫中听到半句闲言碎语,那么,她们两个便都不必活着了。”
吴书来心中一紧,连忙点头应诺,在伺候着乾隆穿好龙袍以后,便麻溜的赶去敲打李常在与宋答应了。
对于乾隆的安排,李福雅与宋敏钰虽然想不明白乾隆的用意,然而心里却着实微微的松了一口气,连连向吴书来保证,称自己必定谨遵皇上旨意,绝对不会乱说半句话。
李芙雅与宋敏钰深知倘若她们二人被皇上翻了牌子之后,却因被皇上嫌弃而未能为皇上侍寝,一定会沦为后宫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日后,她们二人在后宫之中也会抬不起头来,日子甚至会因为皇上对她们二人的厌弃,过得比被皇上翻牌子之前还要悲惨。
而乾隆如今的此番安排,倒是帮她们二人化解了心中目前最大的难题,至于实事的真相如何,这两个女人欣喜之下,也便不甚在意了。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怎么样?在这宫里头,唯有皇上的金口玉言,才算得上可以令宫中众人信服的真相呢!
就如同前些年,皇上也曾经宠幸过几个美貌的宫女,然而却嫌她们伺候得不好,之后便不曾命敬事房记档,也没有赐给她们相应的位份。因此,那几个宫女在宫里的日子也便愈加难过,之后过了不到半年,便被皇后随意寻了一个错处给处置了,而这几条人命冤死于后宫之中,却连皇上的半分主意都没有得到,仿佛一颗细小的尘埃落入水面,一丝涟漪也没能引起便消泯不见。
而她们两人如今虽然不曾真正为皇上侍寝,但是,皇上却命敬事房直接在彤史上记了档。这样一来,就算她们不曾侍寝,也如同已经为皇上侍过寝一样。唯有一点有些可惜,那便是皇上不曾为她们两人赐下封号或是晋升位份,否则,她们当真是喜出望外,不胜欢喜了。
当天上午,乾隆宠幸了李常在与宋答应一事便迅速传遍了东西六宫,引得诸位妃嫔娘娘们议论纷纷。
皇后富察凝秀目光闪烁,心里琢磨着乾隆会不会是已经看腻了萧燕的容貌,因此才会对李常在与宋答应感兴趣。
贵妃高芳在承乾宫发了一顿脾气,将手边的瓷器尽数摔碎之后,又逐渐平静了下来。高芳仔细回想着李常在与宋答应的容貌与身段,于心里泛起重重疑惑。
在高芳看来,李福雅与宋敏钰的容貌远远逊色与自己,更是无法与容貌精致的萧燕相比。再者,她们两人虽然身材还算得上苗条,然而却由于身形的缘故,缺少了一袭纤细袅娜的楚楚细腰。
既然两人容貌并不出众,又没有皇上最爱的一袭纤腰,那么,她们凭什么可以得到皇上的宠幸与眷顾呢?
高芳独自一人沉思良久,心里设想了许多种可能,却依然未能猜到乾隆的心思。
娴贵妃乌拉那拉景娴在得知此事以后,眼中只是闪过一丝怅然与羡慕,随即却变得一片平静。只要皇上没有将心思放在她的身上,那么,皇上如今喜欢何人、宠幸何人,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萧燕听闻此事的时候,正在桌案前抄写着佛经。萧燕抄写佛经的右手只是略微停顿了片刻,复又继续抄写起来,心中失望之余,却又有些释然。
而刘统勋与傅恒二人此后听闻这件事情的时候,脸上的神色皆有些怪异。
话说,在养心殿西暖阁内与皇上相伴了整整一夜的两个人,不是他们么?皇上又哪里来的时间回寝殿宠幸美人的?
刘统勋对于国事朝政之外的事情,一向不甚关心,只是在心中略微疑惑了一下,也便揭过了这件事情。然而,傅恒却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傅恒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十分蹊跷,而后却忽然变了脸色,瞪大双眼,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皇上故意留他与刘统勋在宫中议事,又命敬事房为不曾受过宠幸的妃嫔记档。莫不是,皇上龙体欠安,在那方面有什么难言之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