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天,说变就变,尤其六七月的时节,上一秒还是晴天,几乎下一秒就有瓢泼大雨倾盆落下。
同雨水一同而至的还有宋水云送过来的情报,连同晏海清的判断一齐抄录在了一张薄薄的纸笺之上。
水榭之中,碧鸾接过信笺,看完上面的蝇头小字之后,小嘴撅地几乎能挂油瓶儿了:
“公子,那位殿下在信上说这一次反击虽然算是成功,但是对于墨工盟并不算伤筋动骨,用不了多长时间墨工盟就能恢复如初”。
“此事确实到此为止了”
荀天云点点头,似乎没怎么失望,:“毕竟对方是胜过我们数倍的庞然大物,杀死这种巨兽从来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
他抬手接住从檐上滑落的雨点,丝丝剑气自掌心溢出,犹如蜘蛛吐丝一般一点点覆盖满雨滴的表面。转瞬间一枚闪烁着火光的水滴状宝石便在他掌中形成。
“……就好像水滴石穿”
他抬手,将手中宝石递到碧鸾面前,
“……绳锯木断”
一道元气之绳应声显现,
“……所以我们要有耐心”
荀天云将元气之绳穿过宝石,而后轻轻系在碧鸾那洁白的脖子上,拍了拍她的头,
“……记住了吗?记住的话,就替我跑一趟城主府吧,方郡守那日答应我的东西应该准备好了”!
碧鸾摸了摸颈上的项链,俏脸羞得通红,声如蚊蚋地应了声“是”,撑着伞冲入了满天雨帘。
荀天云转身,走向水榭边缘,闭上双眼,似乎在享受这檐外雨滴敲打荷叶的声音。
恰在此时,天际一道滚雷落下,恐怖的电光在夜空中迅速扩散,恍若毁天灭地一般狠狠的击打在远山之上,令人不由就想要臣服在这煌煌天威之下。
轰隆隆!
声震四野的雷声旋踵而至!
雷声过后,水榭中竟是多了一条昂藏大汉。
这汉子把眼一抬,冲着荀天云咧嘴笑道:“你竟然发现了我的到来?看来那个绝品剑心当真是给了你不小的帮助啊”?
而后他又扭头看向碧鸾远去的方向,将自己的指骨按的咯叭作响:“不过让我意外的是你居然把那个小丫头打发走了,不留个人替你收尸吗?还是说你真的觉得靠那个小姑娘隐忍个一二十年,就能替你报仇雪恨,将我这个‘巨兽’彻底杀死”?
“那样的话,我可就对你更加失望了”!
大汉的声音并不高,但在这水榭中却异常清晰,反倒是原本震耳欲聋的雷声此刻变得若有若无,仿佛这水榭被人以大神通隔绝了内外。
荀天云对这感觉并不陌生,毕竟他当初在云隐的方丈室就感受过一次;他对这突然出现的大汉似乎也并不意外,此刻只是悠然转身,看着这汉子,语带嘲讽:
“你果然是靠着外物突破的神通境,乔军”!
乔军?
荀天云竟说这人是乔军?!
若是有人听到这番话,怕是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谁能想象,堂堂墨工盟盟主,天下有数的神通境强者,居然在这个时候,不声不响奔袭千里,从西楚赶到吴国,无声无息出现在这燕凌湖旁的水榭之中?
“是又怎么样?至少现在我能杀你,而不是被你杀,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乔军玩儿味地看着荀天云,似乎对他的嘲讽并不在意。
“这样隐患太大,若我猜的不错,你这一生就将止步于神通初成,再无寸进”!
荀天云摇了摇头,脸上不见有一丝惊慌和惧怕。
“你还是这么的好高骛远”!
乔军哂笑道:
“从那时候起就是!脉轮要五藏全修,地意要媲美天心,一切都要做到最好……”
他盘点着荀天云当年的作为,而后站到荀天云身前,俯视着他,面带讥讽:
“可结果呢?你疯了!卡在天关前一事无成!复国复国无望,家族破败不堪,连王令姜都跟着萧山水跑了。而我,则一帆风顺,轻而易举凝法身、炼神魂,最后踏足神通”!
乔军讲手掌狠狠一攥:“就算此后再无寸进又怎么了?神通境已经足够我宰治天下了!要知道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你倒是志存高远,潜力无限,可不照样是失败到家”?
荀天云没有在乎乔军的蔑视,他的剑心早已坚定的无以复加,唯独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恍惚了一下,却也是瞬间恢复了清明。
乔军说到兴起,张狂大笑:
“十年过去了,你好不容易成就天心,还不藏着掖着,怎么?想要证明给我们看你是对的?可惜啊,我不给你这个机会”!
水榭被他的笑声震到开裂,却又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定在原地,没有塌圮。
同样被定在原地的荀天云却不急不躁,缓缓答道:
“当年我是为了复国,所以事事做到最好,因为不如此不足以撼动魏国。至于现在,我其实没想过这么早和你们对上的”
“毕竟这次清醒之后,一直都很仓促,都很被动,被动到我甚至都来不及走一步看一步,往往是急着迈出一步,才来得及看清这一步踩到的究竟是什么……这样,很不好,完全失了一个棋手落子应有的从容”。
“这次若不是你下手这么急,这么狠,我也不会出手对付你墨工盟”。
乔军缓缓收缩着禁锢住荀天云的力道,狞笑道:“我狠么?我不狠!不然就不会放任你疯癫十年未下死手!”
荀天云的四肢开始变形。
“我狠么?我不狠,不然就不会只是鼓动天下人来找你麻烦”!
开始有血珠从他肿胀的皮肤中缓缓渗出。
“不过——”
随着乔军的力道逐渐加大,荀天云的骨节开始嘎吱作响,整个人被压缩到如同耄耋老人一般,佝偻成一团。
“这次我决定狠一点,所以从西楚日夜兼程,为的就是亲自将你扼杀”!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处在禁锢中的荀天云瞬间爆开,如同被大象踩中的西瓜一般,化成一滩血泥!
那栋原本精巧别致的水榭,也在力道撤去的瞬间轰然倒塌。整个燕凌湖边一片狼藉:碎瓦、木屑散落一地,将那团不成人形的血泥彻底掩埋!宛若一座坟墓,诉说着它的主人最终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