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得水又回到了武汉。望着这熟悉的江汉关、既济水塔、黄鹤楼、晴川阁、龙王庙,黎得水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福他去澡堂好好的洗了一把,想把全身的晦气全都除去。他还去了汉阳归元寺,起了个大早去烧头香,虔诚地跪在蒲团上,拜倒在大佛像前。这些事,作为一个军人,黎得水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那,黎得水去都督府,可是在大门口就被警卫挡住了。
好不容易进府,因为人来人往太多了,他又在接待室等了好久。总算和黎元洪见了面,但时间也很短。不过,黎元洪同意让他回来帮助训练一支水师分队,但他的名字和军衔对外都不公开,只有少数人知晓。黎元洪要黎得水去找黎慕军,都督府已经把水师分队的事全权委托黎慕军,一切具体安排都由黎慕军负责。黎得水再去找黎慕军。黎慕军见三哥来,非常高兴。他立即带黎得水到南湖附近一个叫王家湾的地方,这里已经有一些军人在训练了。这支部队就是为了准备到湖南大庸去的。黎慕军告诉三哥,对于这支队伍以及行动方案,都督府和黎慕军设想了好几套,最后定下来是以货船为掩护,从水路秘密进入湖南,不惊动任何方面,如果能取回这笔巨款,到真的会给湖北军政府雪中送炭了。而指挥这支水师最合适的人选,黎慕军认定就是黎得水。黎慕军对黎得水:这些士兵是从二哥黎本唐季德那儿调来大部,黎慕军自己又挑选了好几个很中意的。
这些人非常可靠。而且,都是湖南、湖北两地的年轻伙子,既识水性又识路,生活习性也大致相近。黎慕军把和自己最贴近的伙伴段木和柳金安排进船队。由他俩在士兵中带好头,这支队伍已经管好了一半。段木大约二十出头,个子矮,体格强壮,方脸,高颧骨,鼻梁,眼里闪着凶悍难驯的神色,鼓鼓的眼皮答拉着,要是换上一头卷发,活生生就是狗模样。段木是湖北监利人,他的父母都是老实巴结的农民,孩子的名子是请村上的先生起的。那个先生是按“金、木、水、火、土”五行顺序下来,大姐叫段金儿,两个妹就分别叫水儿,火儿。段木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他懂事起,家境就越来越穷了,父母亲整辛勤劳动,可还是生活艰难,特别是每年的春荒时节,经常有上顿没下顿的。
尽管如此,一家人还是快快乐乐的。段木永远不会忘记他十四岁那年夏,长江又发大水了,但这次大水来得太快,洪水一下子把大半个监利都淹没了,家里只有一个大木桶,父母亲让他一个人先行逃命去。段木不肯,可父母亲反倒哀求他,为段家留条根,别顾其它。无奈之下,段木想抱上两个妹妹一起逃生,泪流满面的父母亲却把他和木桶狠狠地推开……段木再也没有见到自己的亲人,经历了这场惨绝人寰的诀别,他的性情开始冷漠大变。然而,无家可归的他为了生存,开始了流浪,由于他凶悍无比,他还成了汉口一群流浪儿的首领。
黎慕军见到段木时,他已经是奄奄一息了。有一个同样脏头烂面的流浪儿抱着他在向黎慕军哀求,日后知道这个对段木赤胆忠心的流浪儿叫柳金。黎慕军不但给了柳金一些钱,而且还马上把段木送进医院急救。由于送得及时,段木这条命总算捡了回来。因此,段木和柳金成了黎慕军忠实的追随者。辛亥革命前,武汉最大的会党湖北共进会积极招兵买马准备给清廷致命的打击。共进会非常看中黎慕军在湖北新军中的特殊地位,非常想拉拢他。最终,黎慕军自己还是没有参加共进会,但是让他的弟兄段木,柳金等加入了共进会。黎慕军其实更多地是想他们生活梢有保障些。
在武昌首义前夕,黎慕军安排段木和柳金也加入新军。黎慕军本人不直接带兵,就让二哥黎本唐多多照顾他们。武昌首义时,段木作战很勇敢,可他太桀骜不驯了,除了黎慕军,谁都很难调教他。脾气火暴,心直口快,还有点咄咄逼饶气势,士兵们倒很服他,可军官们多数认为他是个“刺头”,所以黎本唐听到的有关他的汇报也很少有好话的,也就很难大力提拔他。这次,正巧黎慕军要人,顺水推舟的结果,段木和柳金自然是完璧归赵了。现在的关键还是要挑选一些优秀的军官。
当然,第一是要好水性,其次就是忠诚可靠。军官更是慕军和黎得水仔细斟酌过的,都是些湖北军界的精英,他们也是自己的好兄弟。这支分队以货船用火拖轮带上六条驳船组成。货船用火拖轮带上驳船,大江河里都能去,带上些常用的物资,也利于时间上的伸缩。驳船也是“舶来品”,这些年才时兴起来。它构造简单,船形丰满,既可以编列成队后整体行进,又可以单独在河流中活动。在两湖间,驳船越来越普及了。驳船船身遍布“靠把”,就像穿山甲似的特别经得起碰碰撞撞,它吃水浅,停靠各种码头都十分方便,所以,人们越来越体验到驳船运输的优越,驳船越来越受欢迎了。剩余的人就都在拖轮上了,指挥所也设在这里。黎慕军是这次行动的全权领导,他的三哥黎得水作为黎慕军的副手即帮办,航孝机务船务等水上事项都是由他来安排。
又回到他熟悉的环境里了,黎得水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看着三哥忙里忙外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和生气,黎慕军放心了很多。因为汽轮机是烧煤的,所以黎得水安排了两条船来装煤。其余的船装的货物是米油盐糖等,又能吃能用也能卖,应该讲,方方面面考虑得很周到了。六条驳船加上拖轮,就是七个单位。每条驳船平时配备六人一组,除了短枪,还配上一挺轻机枪。收尾的那条驳船,加派两个弟兄和一挺轻机枪,战斗力可谓强极了。但是,驳船的缺点是自己没有动力装置。因此分分合合就是军训的重点。黎得水和四十八个弟兄水里浪里训练着,按照船队的特点,每个单位既要能连同配合默契,又要能独立单个应付各种情况。
对于湖南水道,黎得水、周而成和黄金忠也仔细研究过。周而成是黎得水特别介绍来的,而周而成推荐的黄金忠,是个很好的船老大。他是湘西人,对去大庸的水路状况非常熟悉,请他做拖轮船长,也是找对了人。船队安排了一个事务长,来分管零星事物。事务长名叫郭林,是湖南澧州人,和湖北起义元勋“三武”中的蒋翊武是同乡兼同学,原是很要好的,他也是文学社的骨干,也积极参加了武昌起义。他和胡瑛还是亲戚,但郭林性耿直,很讨厌胡瑛那种翻手云覆手雨之德性,多次劝蒋翊武远离胡瑛,但无见效,渐渐地两人也疏远了。武昌首义后,郭林受到胡瑛的排挤,湖北军政府只安排了个闲职给他,他也不在乎,也不计较,故人缘和人望越来越好。其实武昌首义后有很多像他那样的党人,并不事事如意,这倒反更能看出谁才是个真正的革命者。
黎慕军和郭林曾经一起去上海执行过特殊任务,两人不但熟悉,而且彼此之间非常尊重。郭林对目前湖北局势很有看法,观点和黎慕军差不多,为此和黎慕军一起去湖南也十分乐意。对他来讲,这也算是逃避现实的明智举动吧。此时湖北的局势也很微妙。国内时局还不稳定,湖北军政府还有很多事要做。但大权在握的黎元洪却提出了反对军人政府,实行军民分治,并在此基础上整顿军队,整顿会当帮派。黎元洪跟随张之洞多年,知道军人割据对国家是一件很危险的事。特别是那个袁世凯,张之洞多次提到他是私人军队的继承人,是个枭雄,非常厉害。再,黎元洪的性格使得他对充斥会党帮派的军队很不满意。
他认为当时的军界既无道德心,也无法律心,更无责任心,造成了湖北种种不稳定。其实,在“二次革命”中的一些闹事的军人更像一些痞子,一有不满,就武装寻衅。针对全国和湖北的军人执政多扰民的情况,他非常担忧。黎元洪首先取消了军政府,改设都督府和民政府。把行政权交给了刘心源。这种军民分治不为有远见,而且是真正意义上政治体制变革。然而,黎元洪此举选择的时机的确很有问题,引起了袁世凯和部分党人极大的不满,黎元洪把自己推到了矛盾的最前列,在策略上处于很被动。黎慕军也劝过黎元洪,多事之际以维持现状好,孙、袁本质上都是很专制的人,他们绝不容许其它的人在国家大事上三道四的,形势实际上对黎元洪已经很不利了,唯有湖北内部团结自保,才能让辛亥革命的成果在湖北保存下来。
但是此时在黎元洪周围已有孙发绪、饶汉祥等人出谋划策,黎慕军的话了用处不大。在他们的怂恿下,黎元洪开始了大裁军,设想把原有的八个师镇削减到四个缩编师,实际上要把许多党人清洗掉。这样一来,湖北内部矛盾就更激烈了,湖北的军事和政治实力就大大下降,特别是革命的力量大大削弱而保守投机的势力扶摇直上。黎慕军坚决反对在这个时候这样做,但此时此刻他黎元洪眼中,已经大不如前了。黎元洪铁了心要实行裁军,他不想听到黎慕军反对的声音。他开始有点烦黎慕军了。为此,他催促黎慕军等人尽快上路。他对黎慕军,经历了半年多的折腾,湖北的财政也开始吃紧了,非常需要这笔巨款。他同意,这支队伍行动期间,由黎慕军全权指挥,一切由黎慕军定夺,都督府全不干预。见黎元洪如此顽固,忠言逆耳,黎慕军再也不去进言了。
于是黎慕军索性和黎得水一起集中精力去训练那些水师了。在六月底的一个风高夜黑的日子里,这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悄悄地离开南湖,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向湖南方向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