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的刀尖一直指着陆青崖，直到他跑到三十步之外，才收回到腰间的刀鞘之中，接着继续在房顶上跑跳移动，就好像一只在水面上抄水低飞的燕子。

不多久，她轻盈的足尖就落在了一个大院附近的一条阴暗的小巷里。而这个大院，正是陆青崖白天送信的那家。巷子里已经有两位身穿夜行衣的蒙面的男子等候，一人手中抱着一柄剑，一人手持一对鸳鸯钺。

见到女子，抱着剑的那个人斜眼看了看她，沉着声，用嘲讽的口气说道：“燕子，玄武大人说你轻功不错，我还以为你会先到，看来大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燕子一声不吭。

持剑者心中出现些许的满足感觉，接着说起了行动方案：“刚看我和老猿看了，院子里面的护卫有二十多人，大部分都在主宅附近。这些人本领尚可，我觉得即便咱们三个一起上，短时间恐怕难以拿下，很容易让目标趁乱逃脱。所以，等下我和老猿先进去，佯装不敌，引走大部分护卫，待目标麻痹大意之时，你再发动突然袭击，把他干掉。”

说到这，他看着燕子的眼神中又流露出一丝蔑视：“情报上还说，那个姓乌的武功可是不差，本来我不想要新人，但玄武大人却让我们带下新人，老猿则向大人推荐了你。实话实说，我是觉得你不行，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干不掉那个姓乌的，就死在这，组织不需要弱者。”

燕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老猿也开了口，但他的语气却比持剑者柔和很多：“燕子，这是你第一次执行这种刺杀任务，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实在不行就发个信号，我会设法过去帮你。”

燕子并没有谢他，只是吐出两个字：“不必。”

持剑者则有些不满的对老猿说：“老猿，你是组织里的前辈，照理我不该说你，但你也不要想着去维护她，组织里的生存法则不是你能改变得了的。”

老猿却说：“玄武大人说过，在每一个任务中多活下来一个人，下一个任务就多一分完成的可能，所以我们应当要多相互扶持才对。”

持剑者一时无法反驳，只得无奈挥了挥手，摇着头说道：“罢了罢了，我懒得跟你做这种口舌之争。开始行动！”

……

一盏茶的时间后，乌府的主宅内，燕子提着还在滴血的刀，面无表情的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个大胡子壮汉，他刚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屋内的各种家具摆设基本完好，看起来战斗很快就分出了生死。

在大门附近的场院中，还能听到些许厮杀之声。不过她很清楚，即便自己不去帮忙，以那两个同伴的实力，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她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书案，上面有一封已经拆开的信，上面已经染上了目标飞溅出的少量鲜血——这正是傍晚时候陆青崖送过来的那封信。

她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笺，扫了一眼。突然，似是注意到了什么，她的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就像是饿狼看到了猎物一般。她立即觉得庆幸，还好自己没有着急离去，否则她可能会错过这个获得一大堆功勋的机会。

她把信笺快速收到怀中，接着提着刀走出了主宅，然后向着厮杀之声越来越小的场院缓步走了过去。

……

陆青崖悻悻的回到了客栈，躺在床上，想起刚才的偶遇，还不觉有些兴奋：“真没想到，出去‘跑酷’一下，竟然还有这种奇遇！虽然看不到脸，但看那身材和眉眼，九成九是个美女。地铁女神我记不得了，但这个女神我可得好好记住了，也给她编排个名字吧。既然我们是在暗夜中相遇，那么就叫她……‘暗香’？”

这是他喜欢的一首老歌的名字，他琢磨了一下，觉得还不错。

随即，他又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一个蒙面带刀的女子，半夜在房顶上穿行，这风格不是飞贼就是杀手。也奇怪了，这么一个美女，谁会舍得让她去干这么危险的工作？”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种想出去找“暗香”的冲动。

但这个念头闪过后，他又冷静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自嘲道：“我看到美女脑袋就乱了，这是充分暴露了我的舔狗本性吗？她那般行事，恐怕只会让我陷入危险。呵呵，还是让美好只存在回忆里面吧……”

不过，他依然忍不住去想“暗香”，并在心中勾勒她在面罩下隐藏的容颜。想着想着，最终还是进入了梦乡。

等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辰时正了，这一觉睡得不错。他起来洗了把脸，然后带上了剑和行囊，打算下楼吃了早饭就走。

他下来先结了房钱，然后又要了几个包子和一碗馄饨，一边吃着，一边听大堂里面其他客人的谈话。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一个穿着官衣、挎着腰刀的中年人迈步的走了进来，一脑门子汗，看起来一副相当疲惫的样子，进门就喊：“老张，给我来四十个包子，打包带走！”

听这语气，似乎和店家很熟的样子。

掌柜的见是他，一边赶紧吩咐人去准备，一边向他走了过去，笑着问：“万捕头，看你这样子，像是忙了一整夜？”

万捕头挥手抹了把汗，脸上显出无奈的表情：“别提了！昨天晚上，巡夜的更夫隐隐约约听到乌府里有动静，以为有贼，但敲门敲了半天没反应，觉得蹊跷，于是报给了我和其他值夜的兄弟。结果我带人翻墙进去一看，乌府上下二十来个人，全都被杀了！那可真是血流遍地啊！我和兄弟们忙活了一整夜，刚刚才弄得差不多了，我就过来给兄弟们买些东西吃。”

“啊！？”掌柜的听了大惊。

陆青崖也瞪大了眼睛，差点喊出声来：“怎么我前脚刚给他们送信，他们后脚就全死光了？我送的是催命快递吗？”

掌柜的忙问：“万捕头，有人看到这事是谁干的不？”

万捕头摇了摇头：“这大半夜的，哪有什么人能看到！”

“那是不是歹人趁夜劫财？”

“说来也真是奇怪，我们天没亮就找了府上那几个仆人过来清点财物，结果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少。”

“仆人？万捕头，你不是说乌府上下都被杀光了吗？”

“这乌府也很奇怪，那些仆人们说，他们只在白天过来干活，到了晚上就各回各家。我觉着啊，这事儿背后肯定有蹊跷。你看，这乌老爷虽说是富户，但这城里没人知道他是做什么营生的；而且像乌府那规模，最多也就会请上七八个护院，他却有二十多个；乌老爷已经四十多岁，却也没有什么家小；再加上仆人说的，谁知道这个院里晚上都在做啥！”

万捕头一边说着，一边在脸上摆出一副看穿了一切的表情。

他自是不会在意旁边那个一直认真聆听的年轻男子，说完这些后，又继续跟着店里的掌柜侃侃而谈，不过无非是一些关于乌府的八卦，没什么太重要的了。

陆青崖很快也不再去听他们的谈话，而是想起了其他的东西：“难道……这事是‘暗香’做的？莫非她还真是个杀手？太可怕了……呃，我好像没资格说人家……糟了，我遇到了她，不会被她灭口吧？”

想到这，他忽又觉得有些紧张，但转念一想：“不对，她要真想灭口，昨天遇到我的时候就动手了。那时我可是手无寸铁，而且也是四下无人，动手不是很方便？”

他松了口气，却又开始担心起自己的报酬来。

“收信人都死了，我还能拿到这笔报酬吗？……怕啥，回执我都拿到了，会仙楼还能赖这些小钱不成？而且就算真拿不到报酬，比起人家满门被灭，又能算什么大事？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是别去想那么多了，赶紧回去吧。”

他三口两口吃完了包子和馄饨，在桌子上留下了一些铜板，就向客栈门口走去。

当陆青崖从他身边经过时，万捕头还在和掌柜老张说着昨晚上见到的那些事。他随意的瞥了陆青崖一眼，然后继续把目光又投向了掌柜。

他这一眼虽然看得陆青崖心里有些忐忑，但后者还是装成了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稳步走出了客栈，然后向着南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