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皎月初上，柳梢渐矮，笼灯汇成星河。

灯流尽处，是萧家的圣地——毓灵山。

女子在山巅，一如她过往记忆里，站在终年宿雪的山峰上。

寒风簌簌，吹得大祭司的九莲暗纹白袍，比云烟更缥缈。

青丝如瀑，披着月光，比月下碧波潭的浮华更轻柔。

萧月白看了七十年，那月那人，每一眼都是惊艳。

“你来了。”女子悠悠转身。

姣好的容颜上，清眸潋滟着月光，美丽，眼神却同深潭古井那般，淡漠又幽深。

“姑姑，您又在外面吹风。”

萧月白翻手取件云锦披风，给萧似雪披上。

正要将带子系好，萧似雪按住她的手，“我又不是凡人。”

萧月白手微顿，又低头继续绑好，“通灵血脉体质虚弱，您也做了三百年大祭司，也该留心些。”

“是啊，都三百年了。”

萧似雪偏头又望向近处那月，神色依旧是萧月白参不透的神色。

“世人都说东梁美景，三分予了山河，余下的七分，都许给明月。故里的明月，美则美矣，却不是三百年前的那轮。”

萧月白拉住萧似雪的手，“自然不是三百年前那番，若是人魔再战，月白定将他们打得连家都认不得。”

“你这丫头！”萧似雪素指轻点萧月白的额头，隔着薄薄的刘海，是自己渴求的温暖。

指尖悄然收回，“人魔大战虽已过三百年，但爷爷曾预言，五百年内人界必将再有一劫。

只可惜自七十年前，我与你说的那异界夺舍的乱入者之后，便再无算到其他。”

“忍辱含垢五百载，重临人界血腥风。”

萧月白思索着，三百年前，大祭司灵台献祭，换来人族大获全胜。此前，他特地留下这则预言。

“人魔大战之后，魔族大退，魔神封印。这忍辱含垢，是谁在忍辱？

姑姑，若是找到这忍辱之人，是否就能寻到人界大劫的根源所在？”

萧似雪点头，“你说的确有道理。待我用四极镜看看。”

玉手长挥，雪花散霰，于虚空凝成五轮巴掌大的玉华冰镜。

一幅地图虚像于萧似雪袖袍中飞出，置于五方冰镜之下。

蓝白色的灵气云光笼罩而下，左下角的冰镜蓦地亮起一阵红芒，外圈最为鲜艳，如血火燃烧。

“是正南方，人界。”

“人界，南方，是南疆？”萧月白眉宇一蹙。

“姑姑，您还记得我传音与您说的毒尸袭村一事吗？

昨夜流风传讯，说圣母山毒尸频出，且行踪诡异，各方已赶往支援。但当下局势仍然不容乐观。”

萧似雪望向虚空中的那轮血镜，面带忧色，“照四极镜所示，可能真与此事有关。

即便毫无关系，短短五日便足以威胁凡界一方势力，也不容小觑。

圣母潼族虽擅长蛊毒，但南疆一带也只有他们一族尚可抵挡。

若是圣母寨都抵御不了，南疆失守怕也只是迟早的事。”

萧月白抚慰道：“您也莫担心。流风他们昨日已先抽出一部分精英先行赶去。我明日一早便赶去与他们汇合。”

“也好。只是青州南疆虽是凡界，却地处凶险，又临近尸城与魔界，你此行需小心谨慎。

你明早离开前，来我这一趟，我有事吩咐与你。”

“好。”

……

“小白，方才那个就是萧家的神级制符师？”识海中飞花镜的声音传来。

“你要那么说，也可以。九龙洞里的困灵阵便是姑姑亲自画的神级符箓。不过……”

萧月白若有所思，“我除了困灵阵，便再没见姑姑炼制过什么神级符箓了。”

“炼制神级符箓所消耗的，可不仅仅是灵力那么简单。

困灵阵又不是一般阵法，所用符箓自然不少，你姑姑这些年不再炼制也是正常的。”

萧月白下意识伸手触了下额间，温热中还可以感觉到姑姑方才指尖的冰凉，比毓灵山巅飘来的冰雪更冷。

眸光一暗，不仅是灵力吗？那会是什么……

“通灵血脉本就体寒，会不会耐不住这般消耗？飞花前辈，可有什么法子？”

飞花镜摇头，“你姑姑的修炼路数不同常人，而且，我听闻，这通灵血脉身体与寻常修士……”

萧月白的手握紧，又兀地松开，长吁口气，“但说无妨。”

飞花镜小心翼翼道：“通灵血脉是不是，和那传说中的神秘种族做了什么交易？”

见萧月白面上并无什么不悦，继续道：“都说，三百年前，大祭司灵台献祭，同灵族求来四方神镜，人界因此大获全胜。

我虽是四方神镜之一，但，那个种族究竟存不存在，连我自己都不得而知。”

萧月白还未开口，非鱼兀自道：“老头子，你管人家存不存在做什么？罗里吧嗦的。”

“肥鱼，不得无礼。”萧月白按住非鱼箫，“飞花前辈，是想找到灵族，就可以找到解决人界大劫的法子吧。

但灵族脱离九界之外，灵族禁地非神族不能踏足。

这般一个冷漠的族类，又怎会轻易帮助我们？当年大祭司爷爷献祭，只能说明代价并不低。

况且，今时不同往日，若是魔族再敢来犯，谁生谁死，尚未可知。人界之事，就让人界之人来解决吧。”

萧月白虽说得冷静，眉间却早起皱褶，大祭司是萧家专为供奉灵族而设，她绝对不能让姑姑出半点意外。

飞花镜闻言，赞许道；“人界之人解决人界之事，不愧是璇玑老儿的外孙，有骨气！”

萧月白但笑不语。

忽的，一传音符飞来，落到萧月白手里，传来红绡的声音。

“少主，九龙洞来报，二小姐似乎回来了。”

“回来了？”萧月白俏眉微挑。

非鱼惊喜道：“小蜻蜓回来了？”

萧月白指尖将传音符掐断，“走吧，正好去九龙洞看看。”

九龙洞位在毓灵山的山腰背阴处，萧月白但须飞掠片刻便可到达。

还未见到洞口，隔着老远，便听见洞内有人大喊着：

“滚开！滚开！不要过来！你们是什么东西！你们要是敢伤了我，我姐姐不会放过你们的！快滚开！”

非鱼扯了扯萧月白的衣角，“小白，快点吧，小蜻蜓好像被怨灵吓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