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石楠而言,今日最最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第一天上学就不能正常行走,跛脚大汉的气质像横行霸道走路大摇大摆的土匪头子。
自己提着装书的课本,像一只小企鹅,一扭一扭上学堂来了,自始至终石楠都不敢直视自己这副残败而身残志坚的样子,实在丢人。
由于李泉那边传来消息,卖货郎接收了她们两人辛辛苦苦一针一线制成的绣品,而且给的钱还比平常人多些。至少,靠自己努力得来的钱,就跟自己一心一意做出来的饭菜一样更加可口,心中欣喜,就算是没事也会笑出声儿来。
可能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石楠开心的一整天都在嘴角上扬,这与她残败的走路姿态形成鲜明对比,身边有丫鬟家丁经过,看她这幅样子像极了一个天生智力残缺的二傻子,舒浣就是照顾二傻子的老妈妈一般,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给撞倒在地。
宋秋叶正在课堂门外候着,风儿阵阵吹来,石楠一路赶上这些风儿眼神更迷离,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片枫叶,随风而起又随风而落,分分钟都能闭上眼帘就着。舒浣倒是精神,为了见到宋秋叶,就像前面有三百两白银银光闪闪摆在眼前一样诱人,小碎步疾走,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主儿,再不赶紧就迟了,还不知道会不会让先生责罚呢!”
“我都快边走边睡了,不能再快了,何况我是来读书的,又不是小孩,还怕他不成。哼,什么先生,不也是给九王爷收拾烂摊子的。”石楠把对九王爷的不满压在宋秋叶身上,可谓是一窝的贼,想必也不能多好。
宋秋叶看到石楠和身边的丫鬟到了,本是想好好介绍一番先建立一下感情,一见石楠小姐这一番耐人寻味的姿态,与自己想象之中的墨鹤大人金兰姊妹韩石楠小姐简直大相径庭,韩石楠小姐不应该是知书达理、端庄娴雅、聪慧伶俐的形象吗……
眼前这位,半点淑女气质都没有……
她的眼中似乎还藏着两团烈焰战火……
“听闻九王爷给我找了位古今中外无人能及无所不知无所不可言的先生,难道眼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气宇轩昂且教学严谨的宋秋叶宋先生了咯?”石楠语气快速,虽句句话都是夸人的字眼,却让人哑口无言,不敢上前搭话了,言语带着令剑,摆着老娘不好惹的姿态上来。
“宋秋叶是在下,只不过并未石楠小姐说的这般神乎其神,要说是大名鼎鼎气宇轩昂的男子,自当是墨鹤大人才是……”
宋秋叶话还没说完,立刻被抢着说了过去说。
“那是,九王爷说得夸大其词也不为怪,只不过我哥哥可是交代过的,宋先生是个耐心慎重的君子,小女向来是学术不精的,笨头笨脑习惯了可莫要太怪罪。”
俗话说得好,丑话要说在前头,石楠自诩自己说的这番话也不算太过分,虽然带着无知和不礼貌可只要警示宋秋叶不对自己百般刁难那就成了。
眼前宋秋叶本是笑脸相迎,如今听了这般无礼的话,全然是颠覆了对自己新女学生的第一印象。果然,正如九王爷所描述一般,蛮横无理。
石楠借眼前的宋秋叶脸色逐渐凝固,笑都笑不出来。觉得自己说的也有些过头了,赶紧跑进课堂去,舒浣极其不好意思,不自然地感觉跟上自家主子。
石楠自己找了个正中间的位置坐下,并且从旁边拉来一只木椅给舒浣坐在自己边上,舒浣也不耽误,从刚刚那死气沉沉的气氛之中活跃而出,轻手轻脚的打开书盒。
书盒之中装的是文房四宝和一页页质量无忧的宣纸缝合成的手簿。
宋秋叶请了清嗓子,依旧儒雅,饱含耐心,给石楠发了课本。共是四书五经和礼记。
石楠惊讶,原来有这么大一沓,这得多长时间才能学完呀。
四书是四本,正是《大学》《中庸》《论语》《孟子》。
五经则是《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五部。
《礼记》包括三礼,也就是《仪礼》《周礼》《礼记》三本是也。
石楠认得些字,只不过,这些书对自己而言还是很深奥。
宋秋叶拿起黑白羽毛交替穿插,扇柄有一颗萤石的羽扇,说道:“想必石楠小姐是看得懂的,但四书五经之中生字较多,且是男儿学习奔赴上京之考基本功。对于女儿家而言可先暂且看看就好,我就先教石楠小姐礼记吧。”
石楠觉得看不大明白,正好正好,省去大清早全然一字听不懂的节奏。收起四书五经,拿出礼记三簿来,宋秋叶早已进入状态,开口便开始念起来,他先教一句石楠紧接着跟着学一句,舒浣则在边上努力听课,她多数字都不晓得,但是听着典故倒是记忆力超凡。
下课后,宋秋叶在宣纸簿上布置了回去的作业,写了两个生字,极为好看,并嘱咐今天晚上回到房中就要抄写个一百遍,石楠点头答应,感觉宋秋叶已经是十分纵容自己了,刚刚的确自己口气不好,就像是金侧妃上身一般,咄咄逼人。
心中有点小懊悔,临行前,鞠了鞠躬,也不道歉也不多言,宋秋叶先生立刻明了于心,挥了挥手让她心安回去,此事就像当做从未发生。
舒浣回去的路上,仔仔细细的,沉寂了一阵想了想,说道:“小主,今日小主对宋先生颇有些怪罪。不知何因呐?”
石楠早就料到舒浣会这么问了,本想着上回九王爷歇在自己房内就是宋秋叶带着人拉回去的,他对九王爷毕恭毕敬,肯定不是多好的人,不过现在眼前的光景,明显宋秋叶并没有像九王爷的那些唯命是从的狗奴才一样没良心捉弄自己,自己反倒是蛮骄横撒泼。
石楠摇摇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火神附体般惊吓了他人。自己原本也只是想警示一番罢了,不曾想对方还是相当温和。
处境反而不是个理,于是默不作声。
舒浣也不再问,说起其他的事情来,摆脱这个尴尬的话题。
“主儿,奴婢去打听了下,已经将主儿写的家书托付信使往善缘娘娘那儿送去了。那信使本来嫌弃山高路长,推辞说有个什么山贼土匪的小命难保,后来塞了些银子,这次笑嘻嘻的去了。想必很快就会送到的,主儿脱离苦海指日可待。”
石楠听着,有些感动,活着,就是真折腾。好在身边还有舒浣,知心的很,很多事帮自己弄好了。
而且按照自己时间推算或许师傅收到自己的来信就会有头绪了应该会在一周之内找到九王府来,师傅是一定会过来找自己的,一旦能有机会见到师傅那不管未来怎么样发展师傅总会给自己指一条明路。
石楠眼圈有些湿润,来到这里,受了很多不该受的委屈,可是……
石楠突然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冒险跟墨鹤进地下宝库内偷回来的那瓶药水,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将那瓶药水藏在枕头下的被褥里头,若是现在四下无人倒是应该倒出来看一下这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九王爷把这些瓶瓶罐罐收拾在地下宝库里,肯定是很珍贵的东西,这事错不了。
石楠加快步伐回去,取出这瓶药水,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
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
舒浣不明白这小瓶子有什么奇怪的,接下来石楠就吩咐让自己去取个干净的碗来,于是两个人围在一瓶药水和一个碗前,各自发呆。
石楠考虑了再考虑,如果现在不看看,哪天药效一过那这瓶药水也就废了。
但是如果开了倒出来什么都很正常,不知道是什么作用的药水自己冒着风险喝下去万一毒发身亡那不是更大发了,很显然,必须要找一个懂些医术的人来看才对,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贸然喝下这碗东西就不可能再吐出来了,师傅倒是懂,可惜她现在不在身边没办法帮到自己,九王爷就更不可能了,他一看自己私自下地下宝库的事情不就一下子揭发了。还有府上那个大夫,他一旦知道这东西八成就会传出去,偷盗之罪一旦落实,小命难保。
可是……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门儿缓慢被推开来,刺耳的吱呀声,一只粉色的蔷薇绣花鞋迈步进门来,粉色的罗衫淡雅美好,一切来得猝不及防,舒浣看清此人面庞赶紧起身行礼,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柒菲夫人。
“柒菲夫人万福。“石楠也马上起身福了福身子,柒菲夫人面带喜色,知道石楠此刻腿脚不便搀扶起石楠坐下。
“石楠妹妹别客套,我是从来不在意这些细节的。快快起来。“
“是。不知夫人怎么来此?“
“我是听我那小丫鬟跟我说妹妹今日得了腿伤,所以特意过来看看妹妹现在腿伤怎么样了。妹妹这是在看什么呢?这般出神,连我从院子走过来都没听见声响。”
石楠想,柒菲既然提起这药水,她既然晓得些许药物,不如便问她。
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石楠捂嘴笑得天真,说道:”正是这瓶药水,妹妹就讲一个笑话给姐姐听。“
柒菲夫人来了兴致:“哦?什么笑话,倒是说来听听。“
“昨日,妹妹认床实在是夜里睡不着觉,于是趁着舒浣休息自己独自出去走一走,夜深人静,人人酣睡,偏儿就我一个人在外面走动,我听到咚了一声,以为是什么东西于是一路跟着过去好奇想看看,天抹黑一不小心人一下子摔进那沟渠里去了,这时候池塘飞出一只白鹭,原来那声响就是白鹭发出来的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我的脚就这么摔伤的,并且捡到这个小瓶子,那日舒浣起床来找我,看到一个泥人黑不溜就就站在面前差点吓坏了,夫人你说好笑不好笑?真是赔了夫人又折了兵啊!”
“看来呀,你是真的活泼顽皮,在这府上姑娘们很多,夫人也是,都没有你这股年轻活跃的劲儿,真是羡慕你呀,像我们已经有过生养的,现在对新鲜事物都没了这股好奇心了,该说是好呢还是缺失了呢?”
柒菲夫人被逗笑,眼神看向石楠的脚丫子,的确有个显而易见的口子,着实是在人的身上疼的很,她从身上掏出来一包药散交给舒浣,说是让自己家里头送来的创伤粉让舒浣每逢石楠要睡觉前和上一点白酒杀菌给她包扎一些在伤口溃烂处,日后好得快也不易感染化脓。
石楠道谢完倒出来那瓶药水,在乳白色的陶碗中映衬出清澈的淡黄色透明药水。也就只有小半碗的量。
“这里头的药水不知是谁丢下的,看起来应该是什么中草药熬制出来的,却不知是何成分?”石楠自己端起那小半碗嗅了嗅,再递给边上的柒菲夫人闻,柒菲夫人接过来仔细在光下端详,又闭上眼睛细细的去闻着。
“这应该是多种中草药制成的,闻得出来的是其中一种槐花,槐花煎煮完便是这个色泽。只不过,其他中草药就不大清楚了,药味混杂已经闻不大出来了。想必是哪个主子或是丫鬟用的清肝泻火的药水儿吧。槐花有个作用是止血用的,也或许可能是哪个用于止血的药水。”柒菲夫人不敢直接断定是什么,中药阴阳调和,多味中药煎煮而成的作用都不大一样。
石楠有些明了,将那盏药先让舒浣拿到边上放着,与柒菲夫人聊了会今日早上去上学堂的感受,柒菲夫人也讲些家常然后就说起自己房内还要照顾小公主于是告别回去了。
石楠心中已经有了些数,这药水肯定是好药无疑了,虽不可知此药是否是自己一直想找的解药,但不是什么砒霜水银朱砂之毒,肯定就是拿来救人用的。不然九王爷才不会把没用的放到那里边去藏着掖着。
石楠盯着那碗药水又寻思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一赌,一口喝了下去。
舒浣对主子的行为惊恐万状,立刻跑上前来夺走陶碗,可已经全喝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