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论此番成败与否与否,这广府都不能再留下去了。。”
周深斩钉截铁的补充到,然后一一打量着这些人的面孔,这已经是他可以依仗的最后力量了。
他们既有积年彪悍的老海匪,也有凶煞残狠的亡命之徒或是独行大盗,更有昔日军中久经战阵的敢死之士和牙兵健儿这些年替他私底下做尽了杀人越货毁家灭门的勾当,手中犯下的人命和血案也是累累之数。
“我等的约定也就到此为止。。事了就此各奔前程好了,”
说实话,他暗地里也是很有些挫败的感觉自己在广府多年的经营和积威,居然还抵不过草贼之中那个“鬼和尚”,在这几个月时间内所带来的变化无论是聚民屯田还是开海通贸,或又是开矿营造这种循序渐进又堂而皇之的阳谋手段,也是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他们这些残余反抗力量,无法阻挡和对抗下去的。
他可以挑动那些对方的豪族、土绅,乃至乡里的胥吏来暗中对抗和破坏,草贼所施行的清田丈亩的举措,乃至煽动乡人去抵制和骚扰、破坏,那些圈地屯田的作为乃至暗中使人辣手处置其中敢于声言与之共处的出头者,来杀一儆百。
但是却无法改变,一旦让草贼认真起来对待这件事情,就此聚合了足够的力量,又招徕了足够的流口之后,无论是明面上的阻挠和抗拒,还是私底下的械斗和争执,都已经不再具有优势和用处了。
尤其是那个“妖僧”在潮、循两州十县针对豪强、大户的酷烈作为,也给那些驻留地方的草贼头领们,开了一个极坏的榜样和先兆也让许多乡里在兵火中苟存下来的土豪、大族吓破了胆或是人人自危起来。毕竟在私底下阴奉阳违的推延拖阻手段,与明面上可能死全家的公然对抗,完全就是两回事了。
尤其是草贼重整了驿路和关卡之后,他甚至连大多数地方上的消息递送,乃至暗中的遥控指挥都已然没法再做到了,反倒是他派出去的许多信使,就此音讯渺无没能在回来而失去了幕后给他们出主意的领头人,和私下武力上的支援,这些四散在对方的土豪大户们,也就形同一盘散沙而只剩下了一些消极应对的手段了。
他固然还可以恐吓和袭击那些,城邑里试图与草贼做买卖的商贩之属,用各种私下里的残酷手段来以儆效尤但是却没有办法阻挡那些海商之家、世贾大族,对于重开海贸的求利之心正所谓是挡人财路若杀人父母,就算是掌握在些最微贱泥腿子出身草贼手中的钱财,那也是实实在在真金白银的财货。
事实上,当因为战火而流离在岭东境内的流民,大都被这些草贼给招徕走或是强制收容、编管进了各处的作坊、工场和矿山之后他和他的手下们可以居中挪谕腾拿的空间和机会,也就大大的缩减起来,以至于只能困守在这广州城内的一隅之地。毕竟,没有足够混乱局面作为掩护,又怎么谈得上浑水摸鱼的机会呢。
现在甚至连那些旧属的胥吏都开始不好用了因为这些草贼居然开始在城中举办讲习所,而培养和教导自己的人手,来逐步取代各处底层的旧属吏员,以便推行各种新举措这一方面另那些原本出工不出力的胥吏们,有些紧张和自危起来而害怕失去生计,在一些事情上多少变勤勉起来而不再拖沓和推诿一方面也变相的导致了消息来源的缩减。
毕竟能够依靠昔日的渊源拿捏他们,来顺水推舟的提供些许消息和便利是一回事但是为了鞭长莫及的朝廷讨逆平贼事业,不惜丢掉自己世代的营生乃至性命的结果,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而他们固然可以凭借多年沿袭下来的公中惯例,暗中威逼利诱的水磨手段或是设局构陷,收买拉拢其中的个别甚至是一小群人,但是却没有办法一下子把成百上千的人,都给一起拉拢和转变成自己的同情者和协力对象。
若是他们尚有这种实力和资源的话,也就不用屈尊在这广州城里行那谋刺、袭击的冒险之事,而是直接拉起一支人马来公开驱逐和打击这些犯境的草贼了。
因此,周深也只恨自己没有早早就发觉和决心剪除,这个看似不算起眼的祸害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的演变到现在的局面,就算他想要搭进去全部身家和人脉,也已经无法挽回了。现在只要是明眼人都可看出来,草贼在岭外的割据之势已然初成。
因此,就算是他曾经的上家和盟友,也不得不放弃了想办法离开广府了暂避一时了但是别人固然可轻易说走就走的出奔,他作为昔日本地出身的孔目官,兼带多方势力的居中协调人,却是与地方的牵扯和羁绊实在太深了。就算最后能够和其他人试图逃离沦陷的岭南之地,也意味着他放起来一切根基和经营,而在陌生异地寄人篱下重新开始的莫测前程
更何况那些人事前并没有通报自己一声,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带着财货和人手随船出海,脱离了这处越来越无可作为的险地未尝也是一种对他所坚持的一贯行事,变相的不满和放弃。
所以他很有些不甘心,而想要在最后努力上一次。最起码也要让这些草贼不能轻易的统合起岭南五管来,而始终在后方留下个牵制和对立的所在至于因此可能造成的徒多死伤和刀兵之灾,那也是身为大唐子民所必需为朝廷奉献的代价之一。
为此,他已经暗中折变了绝大多数尚可掌握的产业,变成多处暗藏起来待用的现成财货只是因为时间上的仓促,其中许多几乎是以被趁火打劫的超低加码,才得以脱手出去的结果。其中大多是都被花销和许诺给了眼前剩下的这些人,如果他们还有命活下来受用的话。
周深在心里暗中道,然后就听得外间一声厉喝:
“什么人。”
“这里不需要人服侍。也没有叫人送酒菜”
“既而走错了对方,就还不快滚。。”
“等等。。”
周深突然的心中一动,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
“出去把人叫进来,就说送来的东西我要了,还要打赏呢。。然后。。”
他对着脖子比划了一下。毕竟如今已经箭在弦上了,距离天黑也就剩下几个时辰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不差这一个可能露出破绽的活口了。
“那小厮倒是腿脚利落得很,被骂了之后就拎着东西已经溜远了。。”
随后,就见部下重新进来回复到。
“是以属下没能把人截留下来。。”
周深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破口大骂一番的冲动自从听说将要最后一度行事就离开广府了,这些手下也已经开始懈怠至如此了,若是接下来马上就需要他们有大用的话,只怕他要好好的发作和发落上一番了。
“那还不赶快收拾干净长兴,重新易装前往他处了。。”
“不至于如此吧。。”
手下当中别号“赖龙”的前山寨头目,不由嘟囔道。
“咱们才安生下来多久,又要不得消停了。。”
“还请大官人明鉴,”
眼见周深要勃然作色,另一名别号“雀公”的老海匪,亦是对他使了个眼色而开口缓颊道
“这些天辗转城中各处,兄弟们已经积下好些疲累了。。为了不久的大事着想,还是让他们再多休息一阵。。”
“是也是也,某自当晓得官人的苦心,但只消安置好外间的戒哨。。多盘恒一阵又当如何”
亦有人附和道,却是故节帅衙前出身的俾将李通。
“就算是清理此间的手尾,也须的一些时间了。。”
而这三者分别代表了周深手下各自一股势力,剩下的就算是他家生子出身的死士,没有怎么开口说话了。他也不得不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道,
“也罢。。”
然后,几步走近内室而在惊呼和惨叫声中,将那些奄奄一息的女子都尽数杀死,且作一番发泄。然后,就着这室中弥散的血腥气,端起那些已经冷掉的剩余酒菜,自饮自酌的吃喝起来。
虽然吃起来味同嚼蜡,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好好吃喝了一番,知道身体发热而面皮渐渐胀红起来而那些手下也把尸体包裹起来塞入床下,用扯下来的帷幕草草擦拭了溅上血迹的陈设
这时候突然几声沉闷的铛啷声响起在了他们的头顶上。不由的惊得这些精悍之士纷纷站起身来,而各自忙不迭的抽拔出包裹封存起来的兵器,做出一副戒备的姿态来。
然后更多击坠一般的铛啷声,接二连三的出现在他们上方的屋顶,然后就有不堪重负的瓦顶突然迸裂开来,而掉下来一个冒着大团青烟的灼热火球,迅速弥散开来的刺鼻烟气,让人呛上一口就的歌头昏脑重的胸中格外的呼吸苦难起来。
而老海匪雀公,更是被一枚当头落下的火球砸了个正着,而浑身火星四溅烧灼着蔓延开来,惨叫连天得滚倒在地上又撞倒引燃了好些帷帐家什陈设,才被俾将李通眼疾手快的一刀了却了痛楚只见他瞪着被熏红的眼睛嘶哑着嗓对周深喊道。
“是毒烟球。。”
“有敌袭。。”
“大官人小心。。”
伴随着这几声怒喝,外间就传来了短促无比的惨叫声,显然是作为警戒和探哨的人,已经遭遇了毒手了。
“冲出去,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名号“赖龙”的山寨头子,当先挥舞着兵器猛然向外冲去,然后方才掀开门扇,就被无形的力量反拍回来了一般,顿时仰面。
“快退回来。。小心弓弩。。”
周深却是掩着口鼻大声的叫喊起来。
“速速寻找遮挡之物。。”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咻咻如飞蝗一般的箭矢,轻易的穿破门窗栏板等木制建筑的薄弱处,而咄咄有声的钉落室内的各处家具、陈设上,也将那些犹自来不及闪避或是寻找遮掩的身影,给射翻、贯倒在了地上。
然后,在刺鼻的浓烟当中,一个冒着火花的罐子被投了进来,滴溜溜的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有周深身边的家生死士,冒险冲上前去想要端起就往外丢然后就听突然轰的一声当即在他胸口爆裂开来霎那间包括周深在内的人,都被巨响轰鸣和沉闷入鼓擂的冲击,给当场震得昏头昏脑的晕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