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发炎热的潮阳城,三江巡防军的驻地刺史府中,也是一派草木盈茂而虫鸣希希的景象。
“将头,。。将头,。天大的好消息啊。。”
穿着宽松的笼布衫正在树影下亭台中例行乘凉休憩的王蟠,见到了满头大汗疾步而来的前营副都尉刘六茅,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声喊道
“虚管头方才使人送抵加急军报。。”
“说是军府特命本部于后翼配下自成一军,而别领一番军号呢。。眼见得我怒风军规复旧观就在须臾了。岂不是美哉。。。”
“此话当真,却是个大好的消息啊。。”
王蟠不由从榻上做起惊喜亦然道。
“快快告于各营兄弟得知,好好的庆贺一番才是呢。。”
“且慢等等。。姑且不急筹办庆贺。。”
然后他似想到了什么又道
“得先让我去信和虚兄弟好生合计合计再讲。。”
这时候,一名跟班的扈从走了进来而对着王蟠且作耳语了几句,不由让他露出疑惑的神情来。
“有老营故人求见。。六茅你且先留下听一听好了”
“许久不见王雷子了。。”
随后一名长相消瘦而颇为憨厚的男子步入庭院之中,好好打量了一番左右才道。
“却是过得颇为自在啊。。”
“原来是董老七啊,你不在梅岭军前对付那些官狗子。。”
见到来人,王蟠也不禁露出某种亲切而熟敛的表情来。
“却到俺这儿来作甚。。”
“自当是听闻了好消息,过来贺喜兼打一番秋风了。。”
名为董老七的别将却是自来熟的道。
“如今老王你算是得偿所愿了,那可是一方军主啊。。我可是还在区区别将上下蹉跎呢。。”
“这事你也知晓了么。。”
听到这话,王蟠的笑容慢慢的收敛起来。
“然也,我刚巧在广府公干归还时,便就得了这个消息。。”
董老七毫无所觉的轻描淡写道。
“就赶紧过来道贺了。。对了,顺带还有人托我给你稍个话呢。。”
“却是哪位贵人如此在意俺呢。。”
王蟠心中略微一惊,却是不动声色道。
“当然是日后能够独领一路的大贵人了。。。”
说到这里,董老七意味深长的看着王蟠道。
“如今这义军在岭外的形势大好,眼看黄王北伐在即将要大用各般人等。。。。”
“雷子你也是河南老营的出身,就不知道有心更进一步么。。。”
“更进一步?又凭什么呢。。”
王蟠却是苦笑了下道。
“我如今都是这个样子连上阵都勉强,又怎么担待起贵人的看重呢。。”
“老王你可不要妄自菲薄啊,说千道万的你才是这军中之主啊。。”
董老七却是继续开释道。
“这怒风营难道不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么。。如今更当时大有作为之际啊。。拿不准我日后都要在你手下讨生活和前程呢。。”
送走了这位故人之后,王蟠看着重新从亭子后面走出来,却是满脸神情复杂而欲言又止的刘六茅,重重叹了一口气。
“将头。。。”
“我虽然身子差了,但是这儿可没有变差了。。”
王蟠比划着自己的脑袋对他苦笑道。
“董七这厮早不来晚不来,偏生别受一军的这时候就过来了,我心中自当是有所计较的,”
“要说当初怒风营疲敝残弱,百废待兴之时,俺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就差没跪下了怎么就没有贵人看的上俺这百十斤呢,”
说到这里王蟠不由的有些自潮道
“如今好容易有几分兵强马壮的气象了,俺这号自然就有被人驱驰和笼络的资格了。。”
“但这可都是和尚兄弟带来的好处和变化,也是他的本事和能耐。。更难得他敬重我,依旧尊我做这个领头人。。我也没法昧了这良心啊。。”
“这么多事情经历过来,至少我眼睛既也没瞎,也没在心中失了计较。。莫说别人想要叫我学丁会那厮的故事就算是没有这些事情,我也未想不自力量的想要和他去强争些什么的。。”
“所以,劳烦你去给和尚带个话,身在广府那儿须得万事小心。。毕竟已经有人开始对军中动心思了,怕是相应的手段对付。。但无论如何俺都会给他看好这个家,保他一个抽身的退路。。”
“另外告诉他一声,新起军号这事儿就由他另行决定了,只消在军中留下个怒风营之名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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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在广州城东面的涌太门附近,周淮安见到了成群结队站在门口相迎的人群相比当初离开时只有林言和曹师雄送别的小猫两三只的冷清,简直形成了某种鲜明的对比。
当然了,其中相当一部分乃是讲习所的生员,自从周淮安被变相放逐在外之后,唯恐失却了前程和机遇而很有些人心惶惶与惶恐不安过另一部分是那些经他之手任用和提携起来,犹自留在任上却吃尽了苦头的文职吏员们因此这两相的人群显然很有些喜大普奔的情绪在内。
然后,才是那些一贯亲熟的义军将领们和官员们,诸如曹师雄、王处温,葛存叔、林言什么的也有十几号人都是这段时间內他通过日常经营的互利互惠手段,所拉拢和联接起来的潜在关系网和初步主导下的利益纽带中人只可惜存续的时间还尚短,而在上层没有办法直接发挥出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来。
除了这么一干前来相迎的熟人之外,周淮安甚至还看到有两队来自大将军府的枭卫,全身赭袍鳞甲宽边大帽披挂齐全,而挺胸凹肚的站在城门外充为门面和仪仗,犹如鹤立鸡群一般的显眼和醒目。这也算是一种难得的态度和示意了吧。
但是站在这些枭卫前头的还有一个身形魁伟的陌生将领,只见那人面若赤铜而生的孔武有力,目光炯炯而自有一种含而不放的锐气经过一阵子的问候寒暄之后,这人就被林言迫不及待的引荐过来。
“某家孟楷,蒙黄王信重而添为左军使兼领后翼率将。”
还没有等周淮安开声询问,对方倒是主动开口道。
“久闻虚判善于治理和经营手段,日后还有一番相处和请教的时日了。。”
“愧不敢当请教二字,但请率将吩咐就是了”
周淮安连忙回礼道,看来这位就是自己和王蟠名义上的主官了。而据他所回忆的一些内幕消息,这位同时也是黄巢的心腹爱将,只是长时间领兵在外而显有机会出现在大将军府而已
而后的攀谈当中,他也搜罗了一下自己资料库里的残余记忆。发现印象中的历史上黄巢起义中,似乎也有他的一笔重要着色,算是一个闻著一时的起义军悍将。作为黄巢麾下屈指可数的大将曾经屡败朝廷,而击灭党项及鄜延兵于富平的战绩,又击破擒获了大名鼎鼎的蔡州食人魔节度使秦宗权
貌似就是因为他率领的前锋,在半道被陈州刺史赵犨所袭杀,结果黄巢为此在转战途中专门停下来为他报仇,而聚兵足足围攻了陈州忠武军三百多天。由此也贻误了重要的转机和战略空间,而让各路官军重整收聚实力而合围上来,才有了后来一系列江河日下的颓势,以及促使诸多部下纷纷降唐和出走的连锁反应,乃至黄巢在虎狼谷之败的终响。
这算是自己又无疑触及到的另一个比较重要的历史节点么。
而在城门坊市附近的一处酒楼上,也有人在打量着这一幕冷笑不语,赫然就是那位休先生。只是他身边还有一名看起来颇为恭敬的军将,正在絮絮叨叨的抱怨道。
“为什么要指使我的兄弟们去凑这番热闹呢。。明明和这厮不对付的说。。”
“正因为和这厮不对付,才要凑上这场热闹啊。。。个中情形自然是越煊赫越好才是。。”
休先生却是对他不以为然的笑笑道。
“反正又不只是做给别人看的事物,重要的也不是这些人怎么想,而是黄王那头怎么想的。。”
“毕竟这厮才入义军不足半载而已,就有这种格局和气象了。。你让其他老兄弟出身的率将和军主们又当作如何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