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房,除了被分配进来的宫女,剩下的都是犯了错的,被主子罚进来的。那是宫里人都不愿意去的地方,一旦进了那里,便很难出去。
浣衣房每都有洗不完的衣服,有宫里主子的衣物,也有宫女太监的衣物,堆积如山。不过下城皇宫人很少,比起其他国家的浣衣房又好上许多。
先皇一生只有一位皇后,孕有一子,但太子殿下因为身体原因,一直在神医谷很少住在宫内,偌大的皇宫内,只有两位主子,浣衣房的人自然轻松。
后来纳兰陛下继位,只有两位公主以及二公主的母妃冉妃,一共四位主子,也不算多。加上陛下崇尚节俭,放了一大批宫女出宫,比起先皇在世的时候,并没有更累到哪去。
虽如此,宫里的宫女太监毕竟在多数,每要洗的衣物还是很多。尤其是夏日太阳毒辣,她们要一直在太阳底下,被晒得脸皮像是要裂开一样。
浣衣房管事的嬷嬷站在屋檐底下,看着洗衣服的宫女们,有人因为弓着太久腰疼,便直起身撑了下腰,遂呵斥了一声:“贱蹄子,还不快点洗,若是太阳下山前还没有洗完,就别吃晚饭了,饿着也好长长记性!”
皇宫之内,满口粗鄙之语,若让旁人见了,必定大吃一惊,浣衣房的宫女们却没什么反应。李嬷嬷原本也是浣衣房的一个宫女,因为偷懒经常被原先的管事嬷嬷责骂,冬日的时候,水如寒冰,洗到手都生出冻疮了,都不能歇歇。后来管事嬷嬷得了恩准出了宫了,李嬷嬷得了机会成了新的管事嬷嬷,对底下的人也是苛刻得很。大概是原先过得太惨了,看不得别人过得舒适,对她们也是动不动就打骂。李嬷嬷原是到了出宫的年龄,但是她在宫外无儿无女,索性就继续留在了浣衣房,磋磨她们。
秋菊因为打碎了冉妃一件极其宝贝的花瓶,被罚到了浣衣房。算算日子,竟已经两个月了。秋菊原本也是跟在纳兰嫣身边的大宫女,在嫣兰宫都能算得上半个主子了,几时被人这样骂过,与她争了起来:“一直弓着身子还不能撑一下腰么?再现在太阳这么大,我们从用了午膳后就没有休息过,等太阳落山不那么热了再洗衣服不成么?”
宫女们见秋菊出了她们内心的想法,不由都看了过去。现在已经进入夏,太阳落下之后也不会立刻黑,那时再洗衣服比现在凉快不少。
不过李嬷嬷喜欢的就是看别人过得不好,当下眯了眯门缝一般的眼睛,语气尖酸刻薄:“若你们是宫里主子身边的人,自然不用这么辛苦,不过人各有命,你们注定是下贱饶命,就要学会认命。”她这话的时候有些畅快淋漓,看着她们如同蝼蚁,却忘了她自己曾经也是这样,如同蝼蚁,卑微至极。
忽地想到了什么,李嬷嬷看着秋菊道:“我竟是忘了,我们浣衣房确实是有一位主子身边的人,不过被主子罚进浣衣房,你这辈子便别想出去了。”
起来她和这秋菊倒是有点像,不过她当时得罪的只是个宫里的某位管事姑姑,秋菊得罪的可是冉妃娘娘,正儿八经的主子。
“谁她这辈子不能出去了?”门口处传来一道女声,声音有些冷,也有些怒气。
众人齐齐看过去,门口站着位莲青色宫装的少女,生得美貌非常,身后跟了一大群随侍的宫女,身上穿的衣服,料子看起来比李嬷嬷的还要好。
秋菊有些呆滞了,似乎没想到自己还能看见二公主,当下就眼泪就在眸中打转:“公主,奴婢还以为,以为这辈子都不能见到您了……”
纳兰嫣忽地听见秋菊的声音有些感触,扫了她一眼,就看见了她挽起袖子的手臂上有几道鞭痕,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她都从未打过秋菊,竟有人敢打她,她问:“谁打的?”
李嬷嬷已经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秋菊抬手指向李嬷嬷:“公主,就是她打的奴婢,不仅如此,她还经常欺负奴婢,让奴婢顶着大太阳洗衣服,不准奴婢休息,有时候衣服洗得慢了,还不准奴婢吃饭,奴婢这两个月没有一是休息好聊……”
秋菊没有刻意去再编造些旁的来污蔑李嬷嬷,一是她虽然讨厌李嬷嬷,但不愿骗纳兰嫣让她帮自己出气,二是李嬷嬷做的这些已经很过分了,足够了。
秋菊每一句,纳兰嫣就生气一分,李嬷嬷就更害怕一分,肥胖的身子在地上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纳兰嫣心底对秋菊存了几分愧疚,听她这两个月过得如此凄惨,便越觉得对不起她,于是怒火便撒在了李嬷嬷身上:“秋菊是本公主的人,你竟如川大包敢虐待她?”
“二公主恕罪,老奴再也不敢了!”李嬷嬷一个劲的磕头,“老奴真的不知道秋菊姑娘是二公主的人啊,要是知道,就算借老奴十万个胆子,老奴也是不敢的!”
秋菊冷眼看着李嬷嬷痛哭求饶,解气不少,公主没来的时候还趾高气昂的骂她贱蹄子,二公主一来,就改口叫秋菊姑娘了,变脸之快叫她叹息。
无论李嬷嬷怎么求饶,纳兰嫣都不打算轻易饶过她,但她又不能杀了李嬷嬷,思来想去,想到了个法子。
纳兰嫣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脚故意踩在了她的手背上:“本公主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人。”
李嬷嬷被踩得疼也不敢出声,听到纳兰嫣宽恕自己了,连忙谢恩:“多谢二公主!多谢二公主!”
秋菊看向纳兰嫣,以为她就这样放过李嬷嬷了,有些淡淡的失望,但并没有出声什么。公主能这样替她出头,她已经很满意了。
纳兰嫣看着李嬷嬷的感恩戴德,勾了勾唇:“所以李嬷嬷日后就跟着宫里的李公公,负责倒夜来香吧,你看你们都姓李呢。”
听到纳兰嫣这个决定,浣衣房的宫女们都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与其让人打李嬷嬷几板子,这个法子似乎更好,让李嬷嬷日日与臭味相伴,也不知道她能忍多久。
李嬷嬷抬起头来,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