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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横流消失了,那座蜃楼也一夜之间失去踪迹。

江姒褕深居简出,教中事宜全部交给萧宴。

周长老死后,右护法的位置空了出来。但她一直都没有任命。

连陈林露也没有被升任。

虽说陈林露向来不在乎这种身外之名,但这次多少也有几分在意。好歹自己也助了江姒褕一臂之力。

但她不会去问江姒褕,更不会去问萧宴。

她与江姒褕原本交好,如今,她们都不似从前的单纯。江姒褕看她的眼神中带着猜忌的冷光。

她不在乎。

她不在乎吗?

“阿宴。”

江姒褕平复了呼吸,拍了拍身边的鹅绒垫子。

萧宴坐了过去。“你也太用功了,这样冷的地方,这么多汗。”萧宴拿起手帕给江姒褕擦去了额头上的汗。

“我以熟悉水相之身修炼火相术法,本来就难以进步,要不付出数倍于人的努力,怎么可能有所作为?”

“况且,师父,我怎么觉得你有意不教我风相术法的要领?”她终究放不下心,选择自己修习各类术法。

水、冰、火、风。

爹当初就会水火二仪,也浅浅涉足了风相术法。她学会这些,也算是追随爹的脚步。

“你可记得,柳轻尘前辈著书中说过,修炼多种术法会乱人心智。”

“不必多说。我知道。”江姒褕望着水镜中的自己。原本总是平静的眸子失去了温和,只透露着阴寒的不信任的光芒。

萧宴见过她失神的样子,她纵容力量暴虐,毁掉了先教主曾修炼的地方。

在那之后,江姒褕才稍稍放缓了修炼的速度。

她虽然一直不说,内心大约也是悲痛的。萧宴犹豫了许久,终于没有说出口,而是问道:“教主打算何时出关?”

江姒褕将萧宴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抒络生辰。”江姒褕瞥了萧宴一眼,“怎么,你这是不高兴的意思?”

“都快一年了,你还是忘不掉他。”萧宴的语气中的确有几分不满的意思。

“我早就说了,我是不会再去爱上什么人了。”江姒褕起身,随意走了走,“别说我没告诉过你。你这醋吃的委实没有道理。”

萧宴并没有应声。似乎还是不甘心的样子。

“何况我也不只是为着抒络。”江姒褕停了脚步,“皇帝生辰普天同庆,谁敢乱来?”

“海噬出水时最是脆弱,只要出海时无人敢动,我等就有时间来预备应对其他教派。”萧宴恍然大悟。

“正是如此。”江姒褕回首看向萧宴,“而且不仅如此,我还会要抒洛给我们提供庇护。我要那些教派只能忌惮我们却不能对我们下手。”

萧宴的确是相信她能做到,只是想想要靠何抒络才能让沧海横流有立足之地,心中十分郁闷:“褕儿,你要怎么做?”

江姒褕将散落的书卷一卷,笑道:“等着瞧吧。”

三月一十九日,皇帝陛下生辰。

花林郡太守来报,湘洛河上有八十一条水龙腾飞,同时一艘巨船从河面下升起。

船上仙雾缭绕,一名女子从船上步下,水凤簇拥,如同仙子降世。

她道:“沧海横流江姒褕,恭祝皇帝陛下万寿无疆,百事随心,四海太平。”

“教主妙计。”陈林露的声音柔柔的,让人听了就心生怜意。

江姒褕不为所动。她可是记得,陈林露用起毒来有多狠。

“我听说外面出了一个什么江湖美人榜,林露,你可是在榜眼的位置上。”江姒褕将一只木头钗子插在发髻间。陈林露见了,问道:“姒褕,怎么不戴我送你的金钗?那只凤凰可是我让阿元雕了许久的。”

“你不懂。”江姒褕示意侍女将脂粉全部拿下去,“我第一次见何抒洛,带的就是木钗。”

这是想要皇帝睹物思人,念及旧日情分?可是这未免做的太过,倒显得刻意,反而容易失了那位陛下的心。

“我倒是认为,姒褕不应当戴木钗。”陈林露将煮好的酒倒入杯中,送到江姒褕唇边。江姒褕摇了摇头,拿手怕掩嘴咳了两声。

是血。陈林露脸色都变了,取药让她服下。

“为何?”江姒褕却似不在意。她的手又抓住了钗子,却没有直接摘下来。

陈林露将自己的考虑与她说了。江姒褕沉思片刻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那就依你说的。”她又命人取来了脂粉首饰,“你来替我梳妆。”

皇帝陛下亲自接见了江姒褕,这事让那些名门正派坐不住了。

更别提江姒褕还得封湘洛君。

“江湖庙堂,互为表里。”江姒褕如此对皇帝说,“陛下只需顾好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交给臣就好了。”

“如锦,一年未见,你,过的还算顺心吧。”

江姒褕的嘴唇动了动,眼神飘忽,但最终也只是垂下了眼帘。

“回陛下,臣——我——一切顺心。只是——”江姒褕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我不说,你也知道。”

“抒络啊,我原以为,我爹死了,你是我唯一的指望。”江姒褕突然间不笑了,“可是,这么一年,我也并没有日夜不停地思念你。”

“我在那个位置上必须为了我的教派谋事。”江姒褕的声音都在颤抖,但语气却无比坚定,“要是我做了对你不利的事,不要看往日情分,该下狠手,就绝不要放过我。”

她最后说:“臣告退。”

她走远了。何抒络想要叫住她,但最终也只是让她去了。

她像一只风筝,如今断了线,已经不是放风筝的人能掌握的了。

“那话是你编的,还是真心的?”

江姒褕抬眼,盯着眼前那人。

当然是真心的。但她也知道,这番话反而会激起何抒络对旧情之思。

日后,何抒络会更加护着她的。

“编的。”她将地图摊开,手指指在地图上用朱砂墨描红了好几次的地方。

“准备动手?”萧宴知道江姒褕盯着这个小教派很久了。但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小教派对他们,没什么威胁。

“觉得我小题大做?”江姒褕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不满,“他们当时站错了队,我只不过,是在学皇帝陛下。你还记得么?”

记得,怎么不记得?

皇帝刚一登基,就把那些从前倾向旧帝的人全给赶尽杀绝了。

那,不像是何抒络的一贯作风。

“是你让他——”萧宴不寒而栗。

“我还没那么大本事!”江姒褕忽然拔高了声音,“萧宴,我全是为了我父亲。”

她双手抱膝。忽然将脸埋进臂弯。

“全都是为了他。”她一边啜泣一边说,“我要替他报仇。”

萧宴无声地在她身侧坐下,伸手揽住她的肩。

她抬起了头,血丝在眼中散乱分布着。

“你要看好,我现在是什么模样。”她说,“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这样哭了。以后你见着我哭,就都是假的。”

“我明白。”他说。

但他知道,江姒褕不是那样冷得下心肠的人。

如果有一天他死了,江姒褕会不会也为他这也感情真切地哭泣?

他却不敢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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