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听天由命。

上报的宫人传去的消息是夜间受寒，突然抱恙，不适合面圣。

其实不是。是我自己让那条小蛇咬了我一口。这条小蛇的毒性比它的母亲小多了，表现出来的症状也不同。

令人惊讶，或者说令人惊喜。

我知道柯谛尝试干预我的精神域，但是我没允许。我反复地问我自己，我是否真的相信皇帝。

也许并不。

如果相信我就不应该躲在这里，而是应该上朝。至少我应该反抗——可是，反抗有什么用呢？如果那是皇帝自己的旨意，那我的反抗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我要公之于众，我就是你们以为已经死去的前皇后？那不仅是丢了皇帝的面子，我自己的面子也搁不住。

“想要报复，有的是办法。”

必须承认的是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到了我，只是我没有明显表现出来。

这声音我并不耳熟，但是，自从认定皇帝在我身边一直都有眼线以后，我觉得有在暗中跟踪或者是观察我的人根本算不上什么奇怪的事。

我理了理衣服，抬手关上了窗户。

”你是离沙的人，还是北狄人？“

那人从暗中走出来，衣袍略显宽大，似乎是为了掩盖身形。连着他的声音我都分不出是男是女。

“殿下不妨一猜？“

”说话声音像中原人。要是是北狄和离沙的人，无论怎么说都还是说得不会有这么好的。不过既然你是中原人，又怎么会称我为殿下？“

”殿下的推想并无什么问题。只是还有一种可能。“

我低头思索片刻忽然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是西北安插在中原的眼线。而且还是从小就已经在中原生活了？“

那人笑了一声，应道：”殿下猜的不错。“

”他“又说：”殿下方才问为何在下称您为殿下，原因有二。一是因为殿下如今是大昭的湘洛君，在下对殿下的称呼自然应当是殿下。至于第二个原因，要等晚些时候在下才能告知。“

如果说这一路上我都被皇帝的人监视，那么有哪些地方是他绝对没能安排中原人作为间谍的？

只有玛孜宫。那天我和北狄王妃的见面——只有四个人在场，其中翻译者和侍女都是北狄王妃带来的。整个会面过程没有人说话，即使是偷听也不可能得到消息。

之所以皇帝能在我告知他之前就知道那个北狄的内线是谁，是因为我曾经告知了晁麟。

其他地方，似乎都有可乘之机。

想起在玛孜宫中王妃略显怪异的表现，我问这人：”王妃——是不是认识我？“

那人摇了摇头，但却说：“王妃认识的是殿下的双亲。之所以亲近殿下，可能是因为殿下长得与江夫人有几分相像之处。”

我和母亲吗？从小就有人说我的眉眼和母亲、外祖母有几分相像，可是过去这么多年，这容貌还能有几分相似呢？

不应该只是因为这种原因。

那人又说了一句：“王妃膝下无子嗣。”

这话是在暗示什么？难道说北狄王妃无子嗣就要我去继承王位？这是个什么道理？

”北狄阿法芙公主是正统继承人。“

那人笑了一声：”活着的时候的确是。“

”就算死了，阿法芙的丈夫也是可以代替她继承王位的。“

”北狄王在娶王妃时，为了防止王妃篡位夺得大权，命令族老修正继承条例，禁止北狄之王及王位继承人的配偶继承王位。也就是说，如今能够继承北狄王位的只有阿法芙公主。“

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阿法芙一死，北狄没有嫡系继承人，势必大乱。慕容非是不会放过杀害公主的人的。这样一来，对王妃夺得王位并无好处。“

”第一，阿法芙死后北狄的确没有嫡系继承人。但是王妃到底是王妃，只要能找到年龄适合的孩子过继，这也就不成问题。“

一定不是过继给王妃。王妃身为中原人，由她选出来的继承人是不能让北狄人信服的。

”过继，不是要过继给王妃吧？“

”不错。“那人似乎很是赞赏，”北狄先王有三子，长子早死，次子继承王位，第三子做了地方闲散王，如今虽然有几个孩子，但都是和歌姬舞姬生下的，并无继承之权。北狄王一直觉得他的这个弟弟并不像表面一样沉迷酒色，而是另有大志。这些年王暗中收集到了他私底下联络族老的证据，只是族老们碍于王的威严，一直也没有答应。“

”那为何不处置此人？“

那人又笑了一声，但并不作答。我仔细想了想，又想起那日听闻的谣言，忽然间明白了。

但是，那个王妃真的有这么提前的预知能力，能这个时候就想到这个人日后可能为她所用吗？

“北狄王……还在人世吗？”

那人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天出现在婚典上的“北狄王”，就只可能是一个人了——王妃。这也同时印证了那个谣言——王妃是幻术师。

“那么王妃是想要将‘我’过继给那位王，许以的好处是，我成为王以后，那位王可以以类似于中原的‘太上皇’的身份摄政。”

而且，如果这一切顺利进行，王妃就有把柄落在那位王的手上，也就是我的身份是中原人。有这样的把柄在他手中，他自然是会认为我必然会乖乖听话，从而顺利利用我。

那么，这个计策对于王妃来说，有什么好处？这个计策势必会使那位王同意，但是对于王妃掌握王位，并不是助力而是阻力。

不过，也没什么难的。

只要——

“殿下已经明白了。既然王妃可以设计杀了北狄王，自然也可以再除掉那位还在做着美梦的王。

只是有一点，殿下，你是否愿意做北狄的王？”

我沉默片刻后笑了：“王妃既然想利用我掌权，就势必不能让我早死。也就是说，我会活得比她更久。那就是我还是有自己掌权的时间——这样一来，我没什么损失。”

“不过，还是要再好好商议一番。毕竟我在中原，可是还有沧海横流那么多人和术法文书在。”

那人道：“这是自然。”他顿了顿又说：“若是殿下无事，在下就先告退了。”

我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又叫住了“他”：“慢着。”

那人回身行礼：“殿下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我向外望了一眼，说道：“你解决掉的那个人，今夜找个办法，抛到皇宫门口去。”

“这……”

“既然能宰了，那也就应当能处理。”我笑着说，“死在我这，我可解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