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忙了许多，甚至比之前操心飞花会的时候还要忙碌。但是，尽管知道江姒褕很忙，尽管他们已经成婚。但是，江姒褕做那些事情，见来访的人都有意避开了他——她甚至没有避开陈林露，但却避开了他。

晁麟的心中有种奇怪的“嫉妒”感。就像是江姒褕可以将他排除在她秘密谋划的计划之外。这简直没有任何道理。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和当初避开萧宴有什么区别？

但是晁麟并没有觉得这是江姒褕不信任她。每一夜入睡前她终于有空望着他的时候，眼里是带着内疚的神色的，好几次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是每次都是在他想要问出口之前，她就会将蜡烛吹熄，用温柔但是不容拒绝地语气催促他安寝。

他决心找她谈谈。就算是她拒绝了，也必须要问个清楚。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下定这个决心的次日清晨，江姒褕换上衣服起身后，就让他陪自己去散心。

自从行过婚礼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由她提出，要晁麟陪着自己。他们并肩走在木质地板上，清脆的声音跃动着，如同晨曦的歌曲。但是这一路，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江姒褕都没有开口。

直到他们来到了江姒褕曾经将她的外祖母修炼过的书法书交给萧宴的地方——玄机阁。来到这海噬最为核心的地方需要经过许多弯弯绕绕的路，外人很难找到这里。

晁麟认识这里，因为江姒褕曾经带他来过这里——并且还让他看了里面的藏书。

那些书籍原本都摆在架子上。因为江姒褕生性爱整洁，向来都是有了空就亲自整理。晁麟虽然记性不算事最好，但是也大致记得每一架书架上都放着什么样种类的书。

“你这些天不是想知道我都在忙些什么，居然都不告诉你。”江姒褕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她侧过了头，但是没有看晁麟。晁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却听江姒褕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推开了面前的门：“来看看吧。”

面前的玄机阁令晁麟大吃一惊。玄机阁已经都不能再认作是书阁，而应该说是议事厅。原本放在门所正对着的位置的书架都被挪开，书架上的书也没了踪影。而正中的位置，则是放了一席桌案和一张椅子。那椅子是上好的木头做成的，椅背上雕龙刻凤，精致程度不亚于皇帝的龙椅，而在那“王座”之下，左右依次排布着六张椅子。雕刻的分别是几种兽类。

麒麟、九尾狐、螣蛇、朱雀、苍龙、毕方。

而仔细一看，其实主座上刻着的九头神鸟——象征战争和灾难的鬼车。

这是西北善战好战的北狄人所崇拜的图腾。

晁麟隐隐猜到了什么，还没等他开口发问，江姒褕就一抬手，关上了所有的门窗。

微弱的光芒从窗外透进来，却照不清那张美丽动人的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压低了声音问道：“晁麟，你相信转世吗？”

晁麟对这种事情从来说不上信或者不信，只是这时江姒褕说得如此认真，他沉默着思考片刻，颔首示意自己算是相信。江姒褕微微一笑，径直走到那张王座后，双手描摹着那王座的轮廓。

“北狄的王妃，是我外祖母的转世。”

她的声音如此清晰，清晰到让晁麟几乎怀疑自己还在做梦，一场噩梦。

“北狄的使者在得知皇帝赐婚的消息后立即就把外祖母的意思传达了下来。”她慢慢编织着自己的语言，“外祖母希望，我能够取代阿法芙公主，执掌北狄的政权，千秋万代，北狄的王位将会由她的后代来继承。”

也就是说，江姒褕已经下定了决心想要造反。这么想来，那些消失不见得书，想来就是给江姒褕收拾好送到北狄去了。“

”我不想逼你。“说到这句话，先前那种处心积虑想要将晁麟引上叛国之路的心思荡然无存。她揉了揉双眉之间，似乎是想要揉开那解不开的愁结，”一直也没有告诉你，是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我是没有什么顾虑的，叔父、姑母他们，他们都是站在我这边的，即使是事情败露，他们带着自己的家人，也是好离开的。萧宴在西北，北狄自然会有人去接应他。

但是你呢？你还有你的家人。虽然说——你爹和你妹妹同你的关系并不算好，但是好歹也是你的亲人。你能舍得下他们，和我一起走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为了妻子放弃家族，这要是传出去，晁麟是比是要丢脸的。未来更是会被千夫所指，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其实江姒褕一点都不想问，因为她实在是害怕面对那个自己已知的答案。

见晁麟久久不语，她又是轻叹一声，缓缓走到晁麟身边，握住了他的手：”就算是不愿意，可不可以晚些再将这件事告知皇帝？沧海横流的东西太多了，短短十几天是搬不走的。等我处理好这些东西，再把林露和元澈送到北狄，你再告诉皇帝。“

这件事情只要知道了，不上报就是与江姒褕这样的主犯同罪。就算是不知道，说出去谁信呢？毕竟晁麟是江姒褕的夫君，哪里有夫人做事不告诉自己夫君的道理？

所以江姒褕这两天为晁麟想到的对策就是，在她已经准备完全的时候，再让晁麟告知皇帝。

她的呼吸声中带着几不可觉的恐惧和哭意。晁麟叹了口气，将江姒褕揽入怀中。她的心跳很快，是害怕还是害羞呢？

家人吗？自从母亲死去，祖父和祖母相继病故，晁麟再也没有觉得他的家像是一个家。他的父亲很快就将晁凤梧的母亲抬为正妻，从此对儿子就只是问问功课试试武艺，要不是他后来的那个夫人没有生出个儿子，也许他是会被遗忘的。

比起自己所谓的家，儿时曾给予自己温暖和关怀的白家，才算得上是自己的家。

而现在，自己的家是怀中的人所在的地方。

他温柔地收紧了臂弯。神差鬼使，江姒褕抬起头望向他的眼睛。明明屋内如此昏暗，晁麟却还是清晰地看见了她眼中的浅红。

江姒褕惊讶地发现晁麟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倒影，而似乎心中也是如此。她刚想要开口问晁麟他最终的决定，唇瓣就被吻上。这是一个漫长的吻，让江姒褕有些晕头转向、

就在这恍惚之际，江姒褕听见了晁麟在她耳边的低语：

”我已经为这天下战过一次，此后余生，我将只为你一人而战，只守护你一人的安危。“

两行清泪滑落她的脸颊。然而她是笑着的。一边轻轻喘着气着她一边说：

“说好了就不许反悔了。”

晁麟勾唇微笑。

“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