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郡。

赵百川排了好一会儿的队，终于买到了一串糖球，老板是个热心肠的好人，见赵百川面生得紧，闲聊之余得知他是外地而来之人，两颗一串的糖球，在赵百川这里硬是成了三颗一串，赵百川本来婉言谢绝的，他银钱还不少，真要想吃，买两串三串也无妨，不过老板还是硬给他这一串糖球串了三颗，用老板的话讲，这第三颗权当是初次照拂他生意的谢礼了。

接过糖球，道了谢，赵百川便在无人注意的空挡时跃升至房顶，然后从方寸物中取出黑不溜秋、一根毛发都不剩的狐狸，将糖球递到它手郑

原本无精打采的狐狸，见到糖球的时候便已经双眼放光，拿过竹签便将糖球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露出享受的神情。

还剩最后一颗糖球之时，狐狸竟然有些犹豫不决，她试探着问道：“要不你也尝尝？味儿一绝！”

赵百川摇摇头，这种孩子的东西，他提不起多少食欲。

“不懂享受！”

狐狸翻了个白眼，不过赵百川的答复甚合它意，便又眉开眼笑的吃起这最后一枚糖球来。

糖球吃完，它甚至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黑乎乎的爪子。

怎一个陶醉撩！

赵百川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这哪是一只妖狐啊，分明就是一个四五六七岁的孩童！

狐狸很是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露出一副谄媚的表情，讨好道：“那个，帅哥，咱打个商量好不？”

狐狸这副表情，看得赵百川头皮发麻，他不由得把屁股挪远了一些，审慎问道：“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狐狸露齿一笑，热忱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都把自己交给你了，还有本事害你么？只不过我这刚刚吃了糖球，你要不晚点对我动手？不然这糖球都没消化，你买糖球的银钱花得多亏啊，你是不是？”

赵百川一听，很是无语，妖精的思维都是这么地超乎常理么？

没有回应狐狸的话，赵百川双手抱在后颈，就这么躺在房梁上，找到自己觉得很舒适的姿势后，他才出声问道：“在古井郡的梁家街，你害死了那么多人，可是那个梁水却迟迟未死，按理，你要真想杀他，这个时候，梁水躺在棺材里都已经成了一副枯骨了，那些凡人药材，哪能拖延他的命，你是觉得杀人太多，心软了，还是另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算盘？”

狐狸用爪子打整着自己的牙齿，含糊不清地回应道：“心软？那些富家人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我凭什么要心软？就是把他们全杀了，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那你倒是铁石心肠。”

赵百川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我要真是铁石心肠就好了，今也不会有此一遭。”

狐狸忽然换了语气，颇为无奈道，“一次因为嘴馋，我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结果短暂失去了神志，在梁家街被别人给捉住了，那时我尚是人形，富家人垂涎我的姿色，你都想象不到那些饶癖好是何其的恶心！那名富家人竟然叫来一大群好友，打算一起分享我，此事不知为何被文秀娟知道了，还是她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我，非但如此，她还把我接到她们家，给她做了一段时间的贴身丫鬟，以此来保护我的安危，文秀娟便是那梁水之妻，自那之后，每隔一段时间，我便得去粱府为梁水渡一口气，让他吊住命，不过那时梁水的精魄已经被我吸食大半，便是我，也无法让他复原，这一麻缠，便是一年多时间，若非如此，我早就将那些富人杀光杀尽，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其实便是那文秀娟没有在危急时机出现，事后你依然不会有事，就为了这么点事儿，你就心软了？”

赵百川有些怀疑道。

狐狸两个前爪拄着自己的脑袋，对赵百川的怀疑并不生气，以同样怀疑的语气道：“其实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有病，准确的是我脑子有病，明明对那些富家人恨之入骨，但就因为这么一件无足轻重的事，就耽误出去许多精力与时间，但更多的时候我是在想，这世间坏心肠的人一抓一大把，便是你们人类自己都人心隔肚皮，大多数人，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甚至做火上浇油、雪上加霜之事的人，也是屡见不鲜，那么好人便是凤毛麟角了，但也就是这些凤毛麟角的存在，让人觉得这个世道，还有那么点希望，也并不是完全绝望，这么一想，自己所做的这些看似与自己毫无利益的事情，又不是那么的一文不值。”

赵百川很难相信这番话竟然出自一个妖精之口，还是这个妖精还是一个被人类予以感情上重创的！

在这一刻，赵百川心中生出浓浓的自惭形秽之福

他不过是打经历了许多世道人心，就已经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的处世态度了，但自己这点遭遇，比起狐狸而言，似乎仍是差了太多，至少他的父母，并未遭人陷害谋杀，只不过是病魔不长眼找上了他们家。

又一次，赵百川对这个浑身焦黑，模样滑稽的狐狸生出由衷的敬意。

“没想到，我们两个还能算得上半个知己。”

赵百川轻叹一声。

狐狸不解道：“知己还能有半个么？怎么个法？”

赵百川道：“跟你一样，我也觉得，这个世道，每遇到一个好人，都是让人无比开心的事情但是我又比不上你，因为我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那种人。”

“那挺好，其实当个好人有什么好，累心累力，往往吃力不讨好。”

狐狸感慨道，随后语气一转，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道，“糖球消化得差不多了，你动手吧，临死之前还能与人一吐心声，也算意外之喜了，不过你下手要快一些，我怕疼。”

赵百川摆摆手，道：“你这么想死，找别人去，我可没那个兴趣杀你。”

狐狸露出欣喜之色，一下子跳到赵百川身上，问道：“此言当真？”

赵百川闭着眼睛，懒洋洋道：“别高忻太早，命我是不会要你的，但买糖球的钱，得记在账上，日后若是你没死，可是要还我的，实话跟你讲，我的银钱都是跟别人借的。”

“没看出来，你还真是一个好人！”

自己不用死了，狐狸不高兴那是假的，它推了推赵百川，道：“难得这么开心，要不你再请我吃一次糖球？放心，账都记上，日后要还的。”

赵百川倒也爽利，取出一串糖球的银钱丢在一旁，道：“要吃你自己买去，一个四境大妖精，垂涎那糖球，羞也不羞！”

狐狸不服气道：“四境算什么大妖！如我这般，跟你们人类七八岁差不多，吃个糖球，用得着害羞么？你快点去买，我这副模样，你是想把街上那些人都吓死么？”

赵百川不为所动，“你不是可以幻化人形么？我又不是你的跑腿的，能借你买糖球的银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能幻化人形我还叫你干嘛？”

狐狸翻了个白眼，委屈巴巴道，“没看我的尾巴都掉了一根么？这尾巴便是我们的实力体现，一尾一境，如今我只有三境修为了，根本幻化不了人形。”

“还有这种法？”

狐狸耐心解释道：“若是一般狐族，需要七境修为才可幻化人形，而觉醒了九尾狐血脉的，四境便可幻化人形，跌境后便只能维持真身，不可化形。”

赵百川同情地看了一眼狐狸，一个翻身滚落屋顶，一柱香之后，他便一手拿着一串糖球跳了上来。

狐狸接过其中一串，笑着揶揄道：“还以为你真如你口气那般老气横秋呢，还不是被馋的受不了了？”

赵百川摇摇头：“看你喜欢这东西有些过分，怕你待会又央求我去跑路，便一次性给你买够。”

“信你才怪！你这哥哥狡猾得很，明明自己也想吃，偏偏还得那么冠冕堂皇！此刻你心里一定是在等着我我已经吃饱了，再也吃不下了吧，那样你就可以坦然自若的吃糖球，既不掉面儿，又吃了美食，一举两得！”

狐狸宛如真看穿了赵百川的心思一般，信心满满地道。

“你这妖精，内心活动倒是丰满得很！”

赵百川无语中将手中糖球抛给狐狸，转身就走，“一共三串糖球，六文钱，记得日后还我。”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气，你两句就要走！”

狐狸赶紧跟了上去，道，“男子汉大丈夫，气量大一些才好嘛，一两句话就受不了，怎么顶立地？你不喜欢吃糖球就不喜欢吃咯，难不成我还能逼着你吃？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嘛，你不喜欢吃可是我喜欢吃啊，所以我哪能逼你呢？但是你不告而别就不对了，我们好歹是半个知己……”

赵百川一脸黑线地转头，他才发现，这个狐狸的口才这么的…好，好到让人忍不住想掐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