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出现一丝鱼肚白,财务也点算完毕。
秋收过后不久,大户都是粮多钱少,总计收获粮食四万石,银钱一万贯,金三千两,牲口百余,鸡鸭百余,其他杂物若干。
收获颇丰!
因为不知道收拢了多少人,方天定也不知道这些物资能够坚持多久。
但是,打大户这种事,肯定是要坚持的。
既可以为民除害,收揽民心,又可以获取钱粮,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来到打谷场,方腊叫来冯喜,道:“且去请乡亲们前来,审判方有常一家。”
“且慢。”方天定唤住冯喜,道:“我等起兵,为的是诛朱缅,废花石纲,劫富济贫。
目下我军势弱,百姓多不亲我,你去请人,必有不敢至者,实乃正常,你且由他,切勿侵扰。
日久见人心,我等只需严明军纪,不胡乱杀人,不放火、抢掠,辅以放粮济困,减免债务,分发土地,以后打上胜仗,民心自然依附。
唯如此,大事才可成!若是吓坏百姓,却与狗官何异?”
方腊略略思忖,道:“天定所言甚是,照此办理。”
“圣公英明。”冯喜转身,带人离开。
建议被采纳,方天定心中一喜,又道:“爹,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军初起,须得严明纪律,以防以后大患。
我有建议,各位兄弟且听: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
我待百姓如儿女,百姓自然奉我为父母,请父亲,各位叔伯兄弟细思。”
闻言,周遭各人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此时,众人尽皆提着大包小包,怀里塞满银两铜钱呢。
若是听方天定的,岂不是要把收获全部交出去?
方腊也摇头,道:“约束太多,多有不便处,容后商议。”
方天定心中不愿,却也不能折了老爹的面子。
论私,他是儿子,论公,他是部下。
而且,起义初起,军队全靠方腊的威望维持,必须顾全方腊颜面。
只是,方天定却也坚定了确立领导权的心思,起码也要有军事领导权。
若是方天定有方腊的威望,直接强行颁布命令又如何?大家只能遵照执行,还能散伙跑路不成。
听到方腊否决了方天定的提议,众人长舒一口气,复又喜笑颜开,谈论着各自收获。
见此,方天定明白了方腊的无奈。
非是严明军纪不好,而是义军初起,本就胆战心惊,没有甜头,谁愿干这杀头的买卖?
幸好,也只是贪些浮财,并没有奸淫屠杀的发生。
这不是因为觉悟高,而是放不开。
大部分人还是有廉耻的,吃大户发个财没有问题,强暴妇女、屠村屠城,不是集体狂热,还真没有几个做的出来。
这也是以后严明军纪的基础。
记住这一筹,方天定默默盘算军事准备事宜。
造反路上,大小战必不可少,不等宋江前来,只是不久后,两浙路都监蔡遵会统军数千来伐,必须早做筹谋。
原来轨迹中,这次进攻会被义军轻易挫败,方腊因此声势大涨,豪取六州。
方天定却不能袖手旁观,他必须在与赵宋的第一战中,树立绝对的军事权威和军事领导权,为以后的计划奠定基础。
农民军的坏毛病太多,借鉴太平天国的历史,方天定不掌握主导权,义军迟早得崩盘。
严格的训练,深入的思想教育,再打上几仗,一只铁军就能出炉。
思虑间,只见冯喜气呼呼地走过来,道:“圣公,兄弟们叫破喉咙,只来了十余人,其余人不敢出来,莫不如兄弟们破门绑出来?”
方腊看了眼方天定,道:“天定早有预料,且这样吧。”
方天定舒了一口气,他就怕方腊脑袋发热,那可就没办法玩了。
“兄弟们,大家辛苦啦!乡亲们,让你们担惊受怕啦!”方腊挥挥手,继续道:“朝廷昏暗,视我等如猪狗,方有常贪婪无度,助纣为虐。
今日我等打破方有常家,杀了那畜生,擒获他家老小在此,大家有冤申冤,有仇报仇,我必为大家主持公道。”
一时冷场。
十多个出来的百姓,畏畏缩缩,低头不发一言。
只听一个大汉说道:“圣公,何须啰嗦?全杀了了事。”
方天定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杀戮,我等和朱缅、方有常等人有何区别?”
指着缩成一团孩子,方天定说道:“今日,我等杀了他,来日,是不是也杀别的孩童?杀来杀去,岂不是群起而攻之?到时候,我等后代又当如何?”
这汉子一时无言,只是说道:“左右不过孽种罢了,何必留情?”
看其他人认可的表情,方天定感觉头疼,思想建设真是烦躁,却不得不做。
方天定说道:“我且问你,他可有恶行?”
三四岁的孩子能有什么恶行?众人自然是摇头的。
方天定继续说道:“即如此,我们杀了他,是不是滥杀无辜?出刀容易收刀难,乱杀无辜,我们还讲什么仁义,如何让百姓信服亲近?”
众皆无言。
方腊露出微妙的神色,沉思片刻后,说道:“天定所言,甚是有理,以后,我等绝不滥杀无辜。”
方腊是真的听进了方天定的意见,根据俘虏平日行为,一一宣布罪状,杀了十多个,带回去做苦役十多个,还有几个当场释放。
合情合理,挑不出半点毛病,由不得众人不服。
事实证明,不是活不下去,义军又没有展现出光明的前景,大家最多保持中立。
十来个百姓领了粮食,全部缩了回去,至于分发田亩,根本没人要。
方天定也不以为意,这种困境,只要有两场胜仗,自然迎刃而解。
公审结束,准备撤回,方天定转头看到几个人,各持火把,准备放火。
“站住!”方天定喝止几人,问道:“你等欲烧何处?”
“方有常家啊。”
回答的理所当然,方天定觉得心好累。
纵火大掠,贼性难改,想收拾军心,任重而道远啊。
方腊走过来,说道:“狗贼豪宅,留之何益?若是官兵来,又有住处,不若一把火烧了。”
方天定道:“爹,水火无情,若是殃及乡亲,岂非我等过错?且,烧了此处,官兵还能露宿不成?再则,许多粗重家什于我无用,乡亲们却可取用,总好过付之一炬。”
沉思片刻,方腊颌首,道:“言之有理。”
阻止了放火,方天定仍未释怀,默默盘算着怎么加强思想教育。
推拉着粮车,牵着猪牛羊驴,大家伙兴高采烈的往山里走去。
路上,方天定通过旁敲侧击,也弄清楚了大家伙的身份。
方家的有圣公方腊,堂弟方杰,叔叔方貌,堂爷爷方垕。
摩尼教骨干有潘文得,应明,家余庆、李韶、韩明、杜敬臣、鲁安、潘濬、程胜祖,刑政,冯喜,叶贵,蒲文英。
除了方杰,其他人并无出色战绩,甚至可以说是送人头的。
方天定心中升起了紧迫感。
若想对抗梁山好汉,石宝、邓元觉、王寅、庞万春这些猛将,必须尽早寻到。
只是毫无线索,无从着手,只能等他们自己出现。
思虑间,众人进了山,绵延山道七拐八绕甚是险要。
帮源洞附近丘陵上,零散着许多窝棚,见到方腊回来,无数人迎了出来。
最前面的,却是方天定的母亲邵氏,妹妹方百花,弟弟方亳。
问候寒暄后,方腊吩咐煮饭,大家尽皆饱餐一顿。
方天定也问了清楚,这里一共有三万人,尽为破产贫民,猬集在方腊周围,以求活命。
第二天,方天定找到方腊,说道:“爹,我们人多势众,然而却是乌合之众,如今有粮,正好捡点精壮,训练出一只强兵以备不患。”
方腊道:“本当如此,却有一个难处,兵甲全无,如何练兵?”
方天定道:“兵甲或可慢慢打制,练兵却宜早不宜迟,再则,编制藤甲,削竹为枪,亦可应急。”
方腊犹疑道:“竹枪可用?”
方天定笑道:“试试便知。”
方天定说的竹枪,当然不是孩童的玩具,而是狼筅。
狼筅乃用大毛竹,上截连四旁附枝,节节枒杈,视之粗可二寸,长二丈。
听说方天定要削竹为枪,众人都来看热闹。
潘文得调笑道:“天定,听说你要制造竹枪?”
众人都笑,竹子如何杀人?
方天定也不去管,选了老迈坚韧的毛竹,取了两丈长。
前端削尖,两旁留枝,用火熨烫的有直有勾。
看到半成品,众人还是笑。
方天定又仔细烘烤一遍,再入桐油浸泡,敷上毒药。
毒药?!没人敢笑了。
持着两丈长的狼筅,方天定笑着对潘文得说道:“兄长可愿与我一试?”
潘文得人称“游弈神”,未来会官拜润州统制官,有的是勇力,自然不惧,挺着朴刀走上前来。
只听方腊喝道:“胡闹,枝杈蔓延,又有毒药,若是受伤又如何?”
方天定接道:“父亲所言在理,重新取过就是。”
重新换了根毛竹,又给潘文得一个斗笠当做盾牌。
方天定站在潘文得面前,道:“我防守,只直刺,兄长尽可来攻。”
潘文得挺起朴刀,就像绕路而来。
方天定斜挎步,狼筅刺出,潘文得斗笠护身,朴刀砍出。
只见前端被砍落了一尺有余,方天定回步,持筅而立,面对潘文得。
潘文得被阻了阻,也没拉进距离,只能重新来过。
这样,两人纠缠一阵,狼筅只余一丈,潘文得却无计可施。
“且休!”潘文得跳出战圈,道:“大郎武艺高强,我攻不进去。”
方天定笑道:“此物若是前端加锥,便是鳞甲亦可破,结阵而战,官兵必不能挡。”
又叫了十余骨干,稍微培训后,排成一排。
竹长两丈,枝杈蔓延,整齐如墙。
方天定又道:“此乃战阵,谁人来破?”
众人面如土色,莫有敢言能抵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