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众军饱餐,各推器械出营,往绍兴城行来。
离城三里,众军止步。
只见一排江车(独轮手推车)越过战阵,排着疏散的队形朝城下走来。
江车之上,堆叠着沙袋土包。
眼看江车走到城墙三百步范围,刘子羽喝令道:“放箭!”
咻~咻~咻~尖锐的破空声不断响起。
看到床弩发射,方天定不禁紧张起来,也不知道江车之上的沙包能不能挡住弩箭。
砰砰之声络绎不绝,瞬息之间,弩箭命中江车,居然无一落空。
看了一阵,方天定放下心来。
床弩威力虽大,却也穿不过六尺宽的沙袋土包,躲在江车后的士卒,无一伤亡。
呜~牛角声响起,江车后的士卒连忙跑回本阵。
看着城下稀稀拉拉百余江车,刘子羽不明所以。
若是想填壕沟,当一鼓作气推进河里才是,扔在半途不但无用,还挡住了进攻路线,妨碍进攻部队的展开。
一轮又一轮,五六千的江车从三百五十步起,一直布置到护城河边。
墙上守军浪费了数千根巨型弩箭,数万枝弓箭,却只射杀射伤了三五个反军。
不是宋军素质低,而是反军行进撤退之间很有章法,进退必然借助江车掩护,这种做法,极大地削弱了弓弩的威力。
“若只是如此,且由他,左右还是要上城的。”刘子羽默默盘算道。
“莫非,这方天定早有招安之心,只是手下不服,才来了这么一出?”
认真瞎想的刘子羽并没有注意到,江车布置的极有讲究。
两两之间不超过三步,前后错落不挡道路,保证士卒可以找到掩体,又不会阻拦其它器械的推进。
三百步那道线上,有百余条环形短墙,正好可以作为掩体。
防护做好,方天定下令道:“万春,轰击城头。”
庞万春领命,喝道:“弩砲出击!”
二百架弩炮车在弩手推动下,缓缓前进。
根据情报,绍兴城头并没有八牛弩这样的重型器械。
八牛弩威力强劲,造价高昂,一向都是配发在北方边境,用作抗击夏辽。绍兴城地处腹心,当然不会配备如此重器。
莫说绍兴,便是杭州也没有八牛弩。
其余轻型床弩,有效杀伤距离不过三百步,比不过中型扭力弩炮。
借着土墙掩护,弩手们固定弩车,架设弩炮,准备弹药。
不同于轻型扭力弩两个人可以抬着跑,中型弩炮都有江车作为底座,一台弩砲有四个操作手,按照目标不同,配备不同的弹药。
中型弩砲机动性略差,威力、射程、持续作战能力极大增加。
不一刻,准备完毕。
庞万春举起望远镜看着墙头,喝道:“三发试射!”
弩箭飚射,石弹抛飞。
庞万春见箭矢和石弹大多落到了城头上,不由点头,喝道:“弩用火箭,集火门楼,砲用火弹,烧毁两侧布棚。”
弩只能直射,士兵躲在女墙箭垛后,可保安然无恙,石弹落在墙头上,也被布棚所挡。
不烧毁布棚,石弹难以建功。
看到底下火盆升起,刘子羽喝道:“准备沙土水龙灭火。”
命令刚下,二百余流星直向城头扑来。
十息一波攻击,连绵不绝,让人喘不过气来。
刘子羽骇然发现,反军弩砲发射速度极快,平日准备的手段也是无用。
火弹乃罐装火油,落在城头就是燃烧一片,沙土覆盖灭火来不及,士卒也不敢靠近。
顷刻间,门楼两侧布棚尽毁。
已经成为庞万春副手的白钦笑道:“首长天才,造的好弩砲,直让宋兵毫无还手之力。”
庞万春笑道:“你且去休息,夜间还有苦战,需得养足精神。”
说了两句,庞万春下令弩砲集火门楼。
瞬间,门楼升起大火,守军不能隐藏,只得退到城下。
城头清空,方天定下令道:“搭浮桥。”
随着命令下达,数十辆板车冲出,沿着预留的道路狂奔。
板车上,都是十余丈长的木排,完全可以覆盖护城河。
城头自然不会干看着木排靠近,床弩换上火箭,意图点燃木排。
只是没什么用,木排上都裹了泥土,真是不好点燃。
付出十余人伤亡后,排车来到河边。
推车兵卒大喝一声,猛然加速。
噗通,板车落水,木排顺势滑到对岸,浮桥搭建完毕。
空下手的士卒一骨碌滚到江车后,躲避城头箭枝,趁其间歇,借着江车掩护回归本阵。
见此,司行方叹道:“纵观古今,未有能以如此少伤亡而填壕者。”
历天佑笑道:“都是首长妙计,推演之下,敌军手段无所遁形,我军自然可以逐一应对。”
谈笑中,只听轰隆一声,城门楼顶塌了。
眼看天色将暗,方天定下令道:“预备队替换,持续进攻,今夜务必破城!”
众将领命,回营率领一万生力军,替换回看了一天热闹的士卒。
尽管没有大规模的行动,这些士卒也是疲劳。
新丁太多,心理紧张,尤其消耗体力。
半个时辰,各队替换完毕。
弩砲换了弩砲手,补充损坏的弩炮后,继续放火。
目的只有一个,确保城头大火不灭,让守军无法立足。
知州府内,刘子羽郁闷难挡。
刘韐看他气呼呼的样子,笑道:“贼军手段的确高明,可也飞不上城墙,何故做此小儿女姿态。”
刘子羽道:“自古皆是城墙上弓弩逞凶威,却不想今日倒是反了过来,真是气煞我也。”
刘韐叹道:“却是无法,贼首奇计迭出,造的好器械,我军暂落下风,然而城墙就在那里,他总不能飞上来,坚守便是。”
刘子羽冷哼道:“我且看他能有多少火油。”
聊了一阵,刘韐巡视城中,刘子羽再上城墙。
只见反军阵前已经打起了无数火把,照的天地一片透亮。
刘子羽气闷,愤愤不平地一拍墙头,下令道:“通知敢死队解散,夜袭取消。”
“是。”副将领命。
夜袭不是袭营,而是趁夜下城焚烧拆毁木排江车等工事,以迟滞敌军登城时间。
现下城外火光明亮,坠城而出的话,怕是会被挨个射杀在半空中。
开城门的话,又怕敌军趁机抢门。
与其左右为难,不如闭门不出。
看了一眼城下军阵,刘子羽冷哼道:“我看你能飞上来。”
方天定不知道,也不关心刘子羽的心思。
他的确想招降刘家父子,可是战斗展开,生死只能各安天命。
若是刘家父子死在进攻中,那也是命歹。
回到营地里用了晚饭,方天定召集敢死队训话,道:“此去危险,尔等需得牢记平日训练,勿得惊慌,等你们回来,当记首功!”
张苟道:“首长放心便是,今夜必然破城。”
“破城!”十余人齐声怒吼。
“出发!”
十二个敢死队员抬起一口棺材,向外走去。
突然,张苟回头,笑道:“首长,若是一去不回,还请你给俺家小狗儿起个名字。”
小狗儿,是蓝巧儿肚中的孩子。
张苟这货一枪上靶,着实引起了一群单身狗的羡慕嫉妒恨。
只是军纪森严,没人敢学习张苟。
方天定心中一热,回道:“你若是牺牲,男孩儿我亲自抚养,女孩儿做我儿媳妇。”
“哈哈,那感情好,俺二狗也是国丈了。”笑毕,张苟喝道:“兄弟们,走!”
来到城下,只见庞万春和白钦各领一部弩砲手,对着城墙乱轰。
城门两侧百步范围内,尽数为大火笼罩。
守军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在城头立足。
虽然被逼下城,刘子羽却也不担心反军趁机取城。
大火可不认得人,反军进入,一样要被烧得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