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城,府衙内。
栾廷玉面对着本地团练钟毓,只觉得抬不起头来。
想他逃离了祝家庄,流落无处,东闯西荡地到了钟家庄安顿下来,收了钟家三兄弟为徒,同时担任庄上教师。
这七八年下来,和钟家几乎如同亲人。
钟毓的三个孩儿,栾廷玉也是眼看着长大的,更是仔细指点教导,个个都是弓马娴熟,武艺出色。
然而,只一次出战,全部阵亡。
上首的知州姚天说道:“钟团练还请节哀顺变,汝家三个孩子殁于王事,吾定当上奏朝廷,必有嘉奖。”
钟毓拱了拱手,没说话。
本来指望着三个孩子能够建功立业,光耀门楣的,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再多的嘉奖又有什么用呢。
姚天看向栾廷玉,道:“栾指挥使,贼军势大,只能守城,可有定策?”
栾廷玉是钟毓推荐给姚天的,被临时任命为楚州御贼指挥使。
没办法,朝廷援军不止,地方上不得不灵活变通,只为抵挡贼军。
栾廷玉回道:“贼军野战凶猛,实在无法抵挡,只能倚城而守。”
其实有一句话栾廷玉憋在心里没说,因为说了会有麻烦。
姚天道:“即如此,你派人去泗州,催促援军。”
栾廷玉劝道:“相公,城内守军五万,足够支用,本不必求援泗州,若贼军绕道,先取泗州,反而置我等于危险境地。”
姚天冷哼道:“败军之将,恁地多言,照办便是。”
看着姚天拂袖而去的背影,栾廷玉只觉得一口老血憋在胸口,烦闷的几欲发狂。
若不是姚天坚持出城挑战,如何能够损兵折将。
再看钟毓,对此没有半点反应。
“罢了,终归拼死一战,舍了这条残命便是,总不会像祝家庄样,当个丧家之犬。”栾廷玉心灰意冷地想到。
明军大营内,方天定令道:“急传滁州扈成,告知栾廷玉在楚州,或许可以助我破城。”
叶贵领命,急急出了大营。
扈成和栾廷玉是老相识,可能可以混进城内作为内应破城。
再不济,战斗结束后劝降栾廷玉也可以。
方天定又道:“淮安城守备森严,内外消息隔绝,可有邓元觉音信?”
没人回答,略显压抑的沉默。
自从离开高邮,邓元觉就丢了,丢了……
不知所踪,毫无音信……
突然,随军掌管情报的刘雨豪走进营帐,道:“太子,泗州方面急报,泗州军将于两日后出发支援楚州。”
方天定问道:“消息确定?”
刘雨豪回道:“确定,邓大师亲自派人通知,驻泗州城内的耳目确认了。”
“邓元觉?”方天定有些懵,需要捋一捋思绪。
按照计划,邓元觉是要混进淮安城做内应的,怎么跑到泗州去了?
从高邮到淮安,只要乘船沿着大运河一直走就对了,怎么也不可能岔到泗州的。
刘雨豪道:“邓大师路上吃多了酒,搭错船了。”
这酒肉和尚……众人无语。
方天定道:“行军路线,人数可确定?”
刘雨豪道:“总计三万五千人。”
伸手指向地图,刘雨豪划出了一条线出来。
还好,援军走的是陆路,而不是水路,给了明军可乘之机。
方天定沉思片刻,道:“回复邓元觉,于泗州城内潜伏,我将截击援军后破泗州。”
“是!”刘雨豪匆匆出门。
方天定环顾左右,问道:“各位,围点打援,先取泗州,再扮援军取淮安,如何?”
邵俊问道:“太子打算于何地狙击泗州军?”
“这里!”方天定重重地点在地图上。
众人看去,原来是富陵湖、破釜涧、泥墩湖、万家湖等湖泊之间的芦苇荡里。
泗州城地处淮河下游,汴河之口,泗州城从唐代起,便是黄河、淮河、长江水道的中转站,是南北交通的必经通道,称之为中原之襟喉,南北之要冲,水陆之都会。
泗州附近湖泊众多,多滩涂、湿地,茂密的芦苇丛,可藏大军十万而不虞暴露。
几年后,为了抵抗金军,宋军会决口黄河,这些湖泊积水相连,形成洪泽湖,泗州城也因此沉入水下。
有方天定在,洪泽湖这一地上“悬湖”,怕是不会出现了。
调兵遣将,准备趁夜出发后,方天定又道:“邵俊,你掌管大营,佯攻淮安掩护掘地营的行动不能停。”
“遵命。”邵俊应下。
挖地道爆破城墙耗时太多,然而是最可靠的手段,万一所有计策都不能行,还要指望这个破城。
三千马军,五千枪手,五千刀手,两千弩砲,两千弓手,在向导的带领下,趁夜出营。
一路顺利,到达潜伏地点。
叭~拍死一只蚊子,縻貹不爽地嘟囔道:“这鬼地方虫子也太多了。”
四月,蚊虫已经滋生,芦苇荡里尤多,不过半天的功夫,人人都被叮的脸红手肿。
方天定挠了挠脖子,悄声道:“坚持,再等半天就好了。”
这里距离泗州城二十里。
所有人蹲坐在芦苇荡里,除了偶尔拍蚊子的声音,就没有别的声音。
现在,只等泗州军出来了。
随着太阳升空,密不透风的芦苇荡里闷热无比,又是站在湿地里,加上嗡嗡嗡的蚊子飞舞,更让人难以忍受。
士卒们的衣服都被汗湿了,水壶也空了,只能忍。
唰唰唰~芦苇被排开,放哨的士卒走过来,低声说道:“泗州军已经出城,一刻钟后到!”
方天定精神一阵,低喝道:“吩咐全军,准备战斗!”
随着传令兵四面散开,士卒们纷纷站了起来。
宁愿战场上被砍一刀,也不愿意在这鬼地方被蚊虫叮咬。
泗州军根本就没想到会在城外被伏击,大摇大摆的没有一丝戒备。
透过芦苇的缝隙,可以看到“宋”字旗,周吴郑王之类的将旗。
眼看着宋军队列过了一半,方天定举起方天定画戟,喝道:“放炮!”
轰~轰~轰~
“杀啊~”、“兄弟们,冲啊~”
三声号炮响起,连绵不绝的呼喝呐喊声同时响起。
咻~咻~咻~
两千根弩箭猛地刺断拦路的芦苇,狠狠地撞进宋军队列里。
立刻,无数惨叫响起。
方天定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外冲去。
湿地里,马根本跑不起来,更别说带人了。
好在也就六十多步的距离,片刻就冲了出去。
出去一看,宋军上下都慌了,如没头苍蝇一样乱蹿。
方天定翻身上马,举起长戟,喝道:“兄弟们,随我杀!”
“杀!”
无数呐喊中,明军士卒冲了上去。
同样的五行阵,对付慌作一团的宋军,完全就是碾压。
方天定领一部军队,沿着来路向泗州城方向杀去,縻貹领一部,向远离泗州城方向杀去,务必让宋军首尾不能相顾。
长戟飞舞中,不断有宋将落马。
宋军被打懵了,没命般向着城内逃去。
有那些灵醒些的,见机扔掉刀枪,倏地钻进官道两侧的芦苇荡里,找个地方猫好。
这些人,明军并不去管。
楚州方向有骑兵遮蔽,他们也没法前去报信。
突然,方天定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大军已经杀出了两湖中间的狭窄地带,杀到了泗州城下。
宋军散的到处都是,个个哭爹喊娘,脚后跟打着后脑勺向着城内逃去。
方天定长戟高举,喝道:“打破泗州,就在今天!”
“打破泗州,就在今天!”士卒们纷纷附和。
酣畅淋漓地杀了一场,大家刚出了胸口的憋闷,正是精神振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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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伴们,2019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