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也不饿，本不想让乔芮操劳，但太客套拂却好意，反显得生分，并且，乔老公好似故意打发乔芮，可能有话要跟他说。

乔芮自去忙了，孙策安稳的喝茶，等着乔老公的“不打自招”。

乔老公道：“老夫看贵人穿着打扮，不是一般人家，只知道公子姓孙，却不知是哪一家孙公子？”

孙策也没准备隐瞒，坦然道：“我是吴候府中的孙公子。”

乔老公却也没有表现得太过吃惊，他早听了一些人的闲话，孙策这样的人物，怎瞒得住身份。

乔老公叹道：“原来是达官贵人，我们低贱卖艺之人，怕给孙公子提鞋都不配的。”

“乔老公这说的什么话？”孙策劝道，“你是没儿子，你若有儿子，也不定能做个将军。”

乔老公老眼淌出浑浊的泪水，在皱巴巴的脸上，坎坷的滚落，摇摇头道：“芮儿孝顺，不输一个儿子，只是我这把老骨头没用，让她跟着我受苦，从小到大，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孙策也可怜这对父女，世道不好，男子都难生存，何况这对孤老弱女，少不了受人欺凌。

乔老公道：“芮儿眼睛看不见，又不会说话，模样生得再好，也遭人嫌弃，但若把她委屈嫁了，她不依，我也心疼，终身大事拖到现在还没着落，不知我百年之后，她怎么办？”

孙策十分体谅的点点头，宽慰道：“乔姑娘现在双目复明，乔老公可以好好为她选个如意郎君，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乔老公摇摇头，唉声叹气道：“孙公子还不知我女儿的性子，看着不说话，其实骨子里倔强的很，她如果不找到她妹妹，恐怕是不安心嫁人。倘若逼急了她，寻了短见，我连养老送终的都没了。”

孙策长长“啊”了一声，心中有几分欢喜，暗想：“不愧是两姐妹，还是有一些相似之处。”

“乔姑娘有个妹妹？”孙策故作不知的问。

“恩，比她小五岁，刚出生没几天就被人抢走了，我们父女二人走南闯北，就是为了找到妹妹，可这些年，没一点音讯，我年纪也大了，实在找不动了，但我知道，乔芮这孩子，是不会死心的。”

“为什么？你们不怕妹妹已经死了，你们再怎么找，也是白费力气？”孙策不明白，十八年了，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是什么执念让她执着了十八年的寻亲之路。孙策也此事从中看到乔芮身上一些比美貌更珍贵的品质。

乔老公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这样想，但乔芮肯定妹妹一定还活着的，可能两姐妹之间，有外人不能体会的感应吧。”

孙策点点头，秦玊儿的确没死，只是凑巧没死，乔芮是幸运的，能等到一天“守得云开见月明”，姐妹团圆。

孙策想做好事，告诉乔老公关于秦玊儿的事，想着两姐妹相认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若换别人，孙策还能想象一下，但是秦玊儿性情不是常人，他实在难猜。

乔老公道：“孙公子，我知道你有权有势，我们这些人在你眼中，不过蝼蚁而已，倘若孙公子能高抬贵手，帮衬我们父女一把，比我们折腾一辈子都要强，所以老夫豁出这张老脸，跪求孙公子出手相助，老夫为公子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乔老公爬出席，跪地恳切相求。

孙策并没客气的让他起来，他端起乔芮泡的茶，将微微苦涩的茶水喝干了，只剩廉价的茶沫，乔老公说的没错，对于他举手之劳的事，却能彻底改变这对父女的命运，他受得起这一拜。

“你暂且说说要我帮什么忙，我斟酌一下。”孙策以为乔老公是让他派人四处打探妹妹下落。

“让我女儿断了找妹妹的心思，”乔老公道。

“什么？”乔老公的要求出乎孙策意料，孙策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目光锁在在乔老公古铜色的老脸，猜不透其意。

“为什么？你不想找妹妹了，也许我能帮你呢。”孙策话都到嘴边了，却被乔老公捉摸不透的态度堵住，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十分不快。

“不是不想，是不敢见，”乔老公老泪纵横道，“当初抢走妹妹的人，杀了我夫人，毒瞎了乔芮的眼睛，毒哑了她的嗓子，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就算找到仇人，我这孤老又能怎么样呢？拿命去拼也拼不过人家。”

孙策听之有几分道理，的确，乔老公怎能跟绝命医庄对抗，无异于鸡蛋碰石头，自找苦吃。

“以前芮儿要找妹妹，我想找到了，死也是一家人死在一起，但现在，芮儿眼睛好了，我不想她再找妹妹了，她该为自己以后的日子好好打算。”

孙策沉默的看着乔老公，他已经是个被岁月摧残得没有生活斗志的老人，在风烛残年想过一点稳定的日子没有错，他妥协于现实，放弃，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可是，”孙策蹙眉问，“若是找不到妹妹，将会是你和乔姑娘一生的遗憾，你们真过得了心中这个坎吗？”

乔老公道：“其实就算找到妹妹，我能给她什么呢？”乔老公摊开满是厚茧，空空的双手，“我没有养过她，难道还要成为她的负担不成？”

孙策才完全明白乔老公心中所想，他大概也听到了有位官家夫人与他女儿长得一模一样，很可能就是失踪的妹妹，在寻找了十八年的艰苦岁月，他怯步于眼前的一步之遥。

有的时候，人与人的距离，比十八年的时间还要遥远。

他不敢去认这个可能的“妹妹”，不敢去打扰她的荣华富贵，更怕拉低她的身份，毁了她的幸福。适当的妥协，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也是一种更深沉的父爱。

“你想我怎么做？”孙策问，“乔姑娘她都不听你这个父亲的话，难道还能听我的？”

乔老公抬头望着孙策，眼中光芒从泪珠中折射出来，闪闪发光，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公子若不嫌弃，就收乔芮做陪房丫鬟，她以后是公子的人，公子说什么，她都要听。”

绝命医女从夫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