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玊儿看了一日的病，忙到辰时，天已经黑了，油灯下病人的脸色更差了。虽然秦沛催了几次让他休息，但秦玊儿都拒绝了，自己休了了也有两个月了，做点事，心里反而不那么烦闷，精神也好了些。

听着病人对自己千恩万谢，磕头拜首，秦玊儿居然很高兴，她已经成为太多人的累赘了，现在能有一点用，才觉得踏实。

没了绝命医庄大小姐的光环，失去周瑜夫人的头衔，她原来什么都不是，不过也如曾看不上的乔芮一样卑微，可笑的是，她也记得她疯疯癫癫的模样，一样被人憎恶，嫌弃。

老天待她已经很好了，想着姐姐乔芮经历的这一生，所受的苦，今时今日，她的福报终于来了。自己怎可能阻拦呢？

秦玊儿喝着凉茶发着呆，天气实在太热了。医女又请进来一位病人，一位面色蜡黄的妇人抱着一个小女孩几乎是冲进来的，嘴上一直千恩万谢，喋喋不休，小女孩很小，脸埋在妇人胸部，手无力的往下垂着。

“大夫，您快帮我女儿看看，我女儿，她已经昏迷不醒了。”

秦玊儿让她把女孩放在病榻上，因为灯火昏暗，看不清脸色，秦玊儿先把脉，心里一惊，脉如游丝，似有似无。

“把灯移近一点。”

两个医女将两盏油灯移近，秦玊儿为了看清，揭下帷帽，两个医女都吓了一跳，不知道曾经光鲜亮丽的大小姐，如何成了这个模样？但畏惧秦玊儿的性子，不敢多问。

秦玊儿看小女孩脸色苍白，嘴角有白色的残留物：“她吃了什么？”

“就喝了点米粥，全吐了。”

秦玊儿按压小女孩的腹部，肚子涨鼓鼓的，四肢浮肿，再看眼睛，有血色游丝，是石鼓。

“怎么现在才送来？”秦玊儿忍不住责备道，病情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小女孩现在已经不能正常排便了，随时会憋死的。

“奴家奴家早就来了，排了三天三夜的队，菩萨开恩，派了位女大夫，说是专给女子治病的，这才有机会能治。”

“要排这么久？”秦玊儿疑惑，虽然病人多，但是这个时长也有些夸张了。

“药铺会先给男子治病，再轮得到女子，并且大都是已经不行了，十分严重的女病人才有机会被让进来医治。”医女解释道。

“岂有此理，”秦玊儿生气了，“难道女人的命，比男人的命贱吗？”

两个医女低头不敢答，女子命贱，这本是不争的事实。就算夫妻得病，女子也一定会让丈夫先医治。

“小女孩太小了，不能直接吃泻药，先去化一碗白术茯苓阿胶丸，给小女孩服下，再用十枣散巴豆让她把肚子的脏东西拉出来，休息一夜，明日我给她扎针，排出腹水，先保住性命，再慢慢治吧。这个病记不得，需要慢慢来。”

两个医女按照吩咐去办了，秦玊儿摸着小女孩瘦弱无骨的小手，问妇人道：“来看病的女子很多吗？”

妇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多啊，但等不到尽头，有的都回去了。”

“回去能治吗？”

妇人苦笑着摇摇头，说了一句令秦玊儿心寒的话：“回去等死罢了，死在外面，无人收尸，死在家里，好歹有个归宿。我若是自己得病，也回去了。但为了女儿，怎样也要等。”

秦玊儿默然无语，想自己心高气傲，也被男子打压得体无完肤，何况这些人呢？

“玊儿，”

秦玊儿抬眼，周瑜什么时候进来了，秦玊儿慌忙戴上帷帽：“你不去喝喜酒，来这干什么？”

“这小女孩没事吧？”周瑜探着头，一脸担忧的问。

“你快出去，这里都是病人，”秦玊儿本想说，别把你传染了，说出来却是，“碍手碍脚的，伤到别人了。”

“我哪里有伤别人？”周瑜一改往日的严肃，嬉皮笑脸的走过来：“你累不累，用过膳没有。”

“姑爷，刚刚”

“谁教你喊姑爷的？”秦玊儿呵斥道，医女赶紧把话吞了进去。

“小姐，又有一位女病人，还看吗？”门外探进来一个医女问。

秦玊儿点了点头：“这里闷热，把小女孩先扶出去，照我的吩咐吃药，”又对妇人说，“今夜要辛苦你了，好好照顾，肯定很难受的，让她腹泻出来，明日才能给她排气。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我一直在这。”

“多谢小姐，”夫人因不知道怎么称呼，总觉得“大夫”是男子的称谓，便学着叫“小姐”了。

医女抱着小女孩，带着妇人出去了，刚才探头进来的医女带一个妇人走进来，帘子揭开，一进一出。

进来这位女子低着头，躬着背，穿着一件普通的布衣，脸上不知是光线暗，还是没洗脸，黑得看不清面貌，也分不出年纪。

“你是怎么了？”秦玊儿直截了当问，可没时间扯别的。

“疼”女子细弱无声的说了一个字。

“哪里疼？”秦玊儿让女子坐下，对周瑜翻了个白眼，“你还不走？”

“我陪着你。”

“这么热，你挤在这里，占了地，又不讨好，我看着碍眼，你也难受。”秦玊儿烦躁道。

周瑜装没听见：“夫人热，快把帽子揭了，我看着也热。”

“把他赶出去。”秦玊儿不耐烦了。

房中两个医女大眼望着小眼，“好了，好了，我走就是了，你不要生气，我去破个西瓜给你解暑气。”嘴上说着，人到了卷帘前，却并未迈步出去，眼睛盯着刚进来的女子，突然从后窗吹进一阵风，撩起了衣角，周瑜眼睛亮了一下。

“玊儿，小心，”周瑜大喝一声，大步扑过来，一手抓住女的手腕，女子还没反应过来，尖叫着挣扎，手上挥舞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朝秦玊儿刺来。

秦玊儿往后躲闪，惊慌失措中，帷帽落在地上。

“放手，我要杀了这个毒妇。”

“啊！”

周瑜奋力将女子手中匕首夺过来，却不小心划伤了手背，血流出来。

“巧昀，”秦玊儿认出来了，虽然巧昀故意用锅底涂黑了脸，但声音不会变。

周瑜也愣住了，看着在手中挣扎着灰头土脸的女子，的确有巧昀的影子。

“毒妇，你还我夫君性命。”

绝命医女从夫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