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准备启程回去的前一晚上,张老太太带着身边的丫鬟前来探望。老太太出自江城蓝氏,蓝氏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家风严谨,虽然不似舅母孙氏那般宽裕富庶,但到底是有很多家底在的。
叶若水本已经歇下了,听说祖母要来,连披了一身外袍,迎着站在门口远远等老太太过来。
张老太太是出的名的严苛谨慎,樱城无人不知这位出自江城蓝氏的大小姐的威风。只因她早年也是上敬老弱下效子女的贤妻,管家治下井井有条,在整个樱城很是有名望。
叶若水忙扶了外祖母进内间说话。老太太很是精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对她说道“有些话,我是不得不嘱咐你的。梅香跟在我身边的时间最长,是家生子,你母亲乳娘的女儿,如今快侍奉我快十年了。”
叶若水忙道,“是了,那天我见过的,梅香姑娘是个伶俐人儿,”说罢又扶了老太太往里屋走,“外祖母想嘱咐我些什么?”
老太太到底是经历了很多事情的主母,她对辅佐丈夫、管家治下都能很好的把握。对于这个孙女,她是很不舍的。通家下来算上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孙辈的女儿她是第一个且不说,在那之间的七八年里也只有她这么一个。
如今想到她就要走了,也不知几时能再见,纵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也忍不住伤感起来,不住的抚摸着她的头发,“你就要走了。我不知几时能再见你了,从小到大,我最疼你爱你,这你是知道的。如今你就要回去了,还要去京城那样大的地方,我实在不放心。”
“梅香跟了我将近十年了,她早些年被人辜负,起了誓是不愿意再嫁的,如今我把她交给你,”说罢又忍不住擦擦眼泪,“你记住,凡事不可过分强求,梅香也会时时在你身边规劝引导于你。”
“梅香是外祖母的人,我怎能夺爱?”叶若水一见祖母如此,眼中一酸,就要落下泪来,又咬牙忍住,“外祖母,我也舍不得您,”说道这里,她实在没忍住,用帕子使劲擦了眼角的泪花,“可是外祖母,我是知道的。你们都说京城那样的大,有多么凶险诡谲。可是真正可怕的不是京城本身,也不是那些阴谋算计和皇胄命运,而是未知的恐惧。”
说罢,她正色的看了看外祖母,“如果我们正视这些未知的事情,当真正的危险和厄运来临时,也就没那么惧怕了。”
张老太太止住了内心的悲痛和不舍,一种奇异的、巨大的惊艳和诧异涌上来,含泪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眯了眯眼睛,眼神中带了一些不可置信的东西,几十年的风霜和坚韧都在里面,“你是个有志向的。我今日才知道了,我以前只不过把你当成是一个需要我庇护、忍不住遮风挡雨的百合,”
“不过是我错了。你是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能活下去的一株菟丝子。只要有依附,只要有希望,你都会想办法活着,想办法找到新的去处。你远比我、不,远比这一大家子人都要聪慧机敏的多了。”
叶若水含泪看着老太太,心说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和顽固,也许老太太说的对,菟丝子是一种危险又看起来无害的花草,却也仅仅是为了生存。
张老太太转身对身边的梅香说道,“你好好跟着她,你的福气在后头。”
梅香依然低着头,并未出声。只瞧了叶若水一眼,又深深地跪下,给叶若水叩了头,“以后梅香就是小姐的人了。同甘共苦,不敢逾越,恪守本分,不负初心。”
张老太太连连点头,“好,好。有她在你身边,我才放心一点。只不过有一点,今日我只你绝非池中之物,你去替选,倒是无所谓,若选不中,才是正常的,不必过分强求。那皇权富贵我们没命享受,就果断一些,你为自己谋划,这是好的,倒不必强求什么,随遇而安也是一种生存方式。”
翌日,叶若水和母亲以及两个姨母一同启程经由官道回府,准备各项前往京城的事宜不提。
母亲自然是想把所有的好的东西都给她带上,不过也有心无力,陈家随后派了两个大丫鬟,说是陈夫人身边的两个颇得力的丫鬟,有携了一众贵重物品及生活必需前来拜谒一番,于是叶若水就备着两份行装,向母亲请示带了梅香、牡丹、芍药和桂枝四个丫鬟贴身同去,因寻常秀女最多只带四个丫鬟,故而陈家的丫鬟由母亲留下,并去信陈家表示感谢。
如今的北楚皇帝宇文黎已经年过四十,身边云莺环绕,更有宠冠后宫的淑贵妃刘氏作伴,这次选妃被哄得失去了再纳新人扩充后宫的念头,故只给了特令,所有的秀女选秀结束也不必在宫中熬个十载归乡,只等选完秀外放就是。这也是为什么叶若水当时答应的那么痛快的缘故。家中无人在宫中帮衬,自己如何在宫中当宫女再做个十年呢?
于是翌日跟了迎秀女的车队,与几数十名樱城宽城等秀女一同前往京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