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若水的脑海里划过了很多种想法。她也很想就这样算了，就这样告诉她，其实我也很喜欢你。

但是她不敢。

一个懦夫，一个脆弱的人，是随时会消失和背叛的。她此刻敢面对自己的感情，是因为对他的不了解和悸动。如果今日她这样不管不顾的表白楚衡之，她对他的感情，那要把楚衡之放在哪里？是一个太子妃永远见不得光的情人，还是一位将军在僭越谋逆企图的太子的女人？

楚衡之可以不管不顾，她却不能放下让他成为那样让人不齿的人。

她做不到，看着楚衡之放弃自己的梦想和勇气，仅仅是因为自己而已。

叶若水眼睛微红，觉得身边的空气都凝固了。她像一条缺水的鱼，窒息而痛苦的无法开口。就是这样的楚衡之，她想，他是这样的好。她努力的看他一眼，从一个喜欢他的人的角度，静静的、仔细的将他描绘了一遍。

过了很久，她抬起头，很艰难的开了口：“我知道。但是我们以后只能是朋友，是君臣了。”她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强迫自己不再去看他，“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坐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用饭了。”

就在这一瞬间，她记起了很小的时候，有一位年纪很大的邻居夫人对她说的话。

她说什么来着？

她说：“别为了你的选择去伤害任何人。”但是无论她怎么选择，都会伤害他了。

叶若水觉得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她的心划过。那是她自己的血泪。

楚衡之沉默了。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他觉得自己就这样在这里永远都不会离开，久到他以为时间已经静止，这样他就可以永远的拥有她。

他艰难的看了她一眼，想努力记住她鲜衣怒马，温柔妩媚的样子。这可能是最后一眼了，以后是在大殿上，是在城楼上，是在宫墙中，她高高在上，自己俯首称臣之时。

过了很久，他终于开了口：“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怎么想，只要你回头，我都会站在那，会站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后来，他回去思索了很久，想回想起叶若水坐在那里穿着常服，盈盈看向他的样子，但是却发现已经忘了。他能想起来的，只有她头也没回的窈窕背影，和那抹水绿色像极了碧波的衣裙。就这样，逐渐消失在楚衡之的视野中。

叶若水回到家，时辰尚早。她面上还是和善的，只是吩咐了梅香和芍药不要进房，自己有事会喊她们。她觉得累极了，想就这样把脑海里所有的事都删除掉。不过，在她脑海里的还是楚衡之第一眼的时候，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

他可真好看。一笑起来，眼睛里似乎有星辰大海。

不过都不是她的了。以后会属于另一个人，会这样对着别人灿烂的微笑。她用手捂住了脸，强忍着不要哭。

不要哭，她告诉自己。

她捂着脸，低声的哭了出来。

那是压抑而放纵的哭声，她想撕心裂肺的哭一场，可是她做不到。她的身上背负着太多的东西，背负着家族的存亡。

或许是昨夜一晚没睡，她和着衣服就那样躺在床上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暗了。她很渴，想喝杯水，便坐起身，准备下床取水喝。她正准备往茶桌前走的时候，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疑惑的往书房望去。

是徐时璧坐在那里。

也不知道他坐了多久。她并没有直接打招呼，而是继续给自己倒茶，喝了好几口才觉得嗓子好受些。

“你哭过了。”徐时璧说。这是肯定句，并不是个疑问句。叶若水并不想承认，她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静静的欣赏茶杯上的花纹。这是徐时璧的聘礼之一，她觉得很好看，又不是很贵重，便留下了。

过了很久，他听见她说：“没有。”徐时璧疑惑的看着她，又接着肯定的说了一句，“你哭过了。”

叶若水只觉得好笑，她如今的一切是拜他所赐，这个始作俑者在这里追问自己是什么道理？她实在是没有忍住，“你是想问我为什么？”

徐时璧似乎感觉到了叶若水的怒火。不过他不知道这股怒火从何而来，不过他知道叶若水或许是对着他在恼怒些什么。他吸了口气，换做一种说法：“没有。我只是很好奇，我以为你是不会哭的。”

叶若水并不想和他坦白心扉，也不想和始作俑者愉快的共处一室。她只是敷衍的笑笑，“世人都会有脆弱的时候。或许以后也会呢。”她起身准备去取那副已经画好的花样。

徐时璧并不想轻易的放过这个话题，但是又怕惹怒这位太子妃，他握着那只叶若水心爱的毛笔，在宣旨上写写字，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你去见了什么人？”

叶若水知道他是很敏锐的。就算是被他知道了也不稀奇。不过她现在心情很差，并不想和他解释她今天做了什么，她在他身边仔细翻找着那张花样，一边说道，“是。不过这和我们的事无关。”

因为离得近，徐时璧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茉莉花的味道。他仔细思索了一下，最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你后悔了？”

徐时璧没和除了叶若水以外的姑娘接触的这么近。一来她们身份卑微，看见他那张冷若冰霜生人勿进的脸自动退却了，二来身份高贵的贵女们瞧不上这个没本事不会说话又孤立无援的无能太子。因此他并不懂和异性的相处之道。只是想问，便这样问了。

叶若水叹了一口气，先是把放在她手臂上的那只手拿开，随后还是去翻桌案上的花样，又仿佛是在对徐时璧说的，“太子殿下。这和你没什么关系。我今天心情真的很差，可不可以不要再问了？”

一直以来，她对外的涵养都是极好的。因为家中的要求，也因为后来成为他准太子妃的要求，她永远都是端庄稳重温柔大方的一副面孔。可是此刻她觉得很累，根本不想和徐时璧用着一副面具说话，“这是花样。回去照着把这件首饰做出来，我大婚那日入宫一定会带着他。”

徐时璧也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他从前都是冷冷淡淡的，就算是她们瞧不上他，也都是带着惶恐和恭礼的态度的。他不知道叶若水今天是怎么了，态度这样差。不过再问下去也没用，还不如自己去查。他怕再惹恼了她，只能小心翼翼的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