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小忆,我回来了,小兄弟的身份我查到了。”一个沧桑而厚重的声音透过木门传入室内,还带着些许疲惫。
“呀,我爷爷回来了!“刘忆闻声,高兴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趴在窗户上向外张望,全然没有了昨天赌气的模样。
“查我的身份?什么意思?”易亦有一些警觉,在脑海里计划着逃跑路线。
“因为你之前一直昏迷不醒,所以今天上午的时候爷爷就动身去了县城,打算查明你的身份,然后通知你的家人,”刘忆趴在窗口上头也不回地说道,“要是你的家人一直找不到你那该多着急啊!”
易亦闻言松了一口气,坐在床上不再言语。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一阵清脆的金铁碰撞声之后,门被推开了,一个高大却有些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斜斜的夕阳把来者的影子拖得老长,投在了易亦的脸上。
“爷爷!”刘忆欢叫着扑向了老者的怀抱。
老者原本严肃的表情瞬间软了下来,变成了和蔼的笑容,很快他就发现了坐在床上的易亦。
“哎,小兄弟,节哀顺变。”老者语气沉痛。
“什么意思?”
“小兄弟莫非不知道?”
“爷爷,易亦他失忆了,”刘忆踮起脚尖凑到老者的耳旁,把易亦醒来之后发生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下。
老者知道他这孙女天性纯良,容易被骗,不能尽信易亦说过的话,但也不好当着孙女的面质疑,只能附和地点着头。
听完刘忆的讲述后,老者坐在了易亦的病床旁,长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我此番前去,不仅打听到了小兄弟的身份,还听闻了一个噩耗,这个事情即使老头子我不讲,你也迟早会知道,所以还让我来做这个恶人吧。”
“前天夜里,鹧鸪山上的山贼下山劫掠,在半山村遭到了反抗,一怒之下,山贼屠尽了半山村上上下下男女老少二百八十三口人,只有小兄弟你幸免于难,想来当时应该是村人掩护你逃走去别的村子请求援护吧。”
“当真除我之外无人幸存?”易亦问,声音颤抖。
“官府已经发了公告。”
他原本温暖了一些的心,再次堕入寒潭。十年记忆里,那些和父母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在脑海里一一浮现,又一一破碎,最后定格在了十岁生日那天,烛火后两张朴实诚挚的笑脸。前世他意外身死,父母饱尝丧子之痛;重活一世,他本打算找机会加以弥补,但没想到……失去至亲的痛楚,这一次换他来承受了。
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眼瞳涣散失去了焦点。老者背过了身,不住地叹着气,刘忆更是躲到了一旁偷偷地抹着眼泪。
“北方的天空雪花飘飘洒洒”来自异世界的歌,飘荡在这间狭小的木屋里,却只有一个人能听懂,“亲爱的爸爸妈妈我想你们啦……”
“而我却在天涯怎能把养育之恩来报答?”
他一遍又一遍地唱着这首他曾经认为过时已久的歌,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除了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便只有生与死了。他也不清楚,自己怀念和追忆的,到底是过往还是现在。
直到易亦的嗓子完全哑掉,再也发不出声音的时候,他终于回过神来了,屋内空无一人,桌上有一盏摇曳的油灯,一碗早已冷掉的米饭,一碟咸菜,和一碗淡绿色的液体,还有一张纸条。
“把饭吃了,润嗓茶喝了,节哀。——刘忆”
字体圆滚滚的,有些憨态。
吃了饭,喝过茶,易亦打开了木门,走到了外面的院子当中。
院子不大,却垦了四块地,把院子分成了“田”字形,地里种了一些常见的草药,院子东西是两间厢房,当中的堂屋比较宽敞,既做诊室,也做病房。
明月高悬,群星璀璨,清风徐来,四野静谧,只有依稀的狗吠声。
院子的正中央,有一架秋千,想来是刘忆时常玩耍的地方,易亦拖着脚步走过去,只觉得身体格外的沉重,浑身都没有力气。
他坐在秋千上,静静地看着西方,那是家的方向;偶尔他也抬头看看天上,想着九天之上的混沌深空,以及那颗蔚蓝的行星,那也是家的方向。
黎明破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了易亦单薄的衣衫上,一夜的沉寂之后,他的心平静了下来,复仇的**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愈发热烈。
“既然玄一尊者说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那就来吧!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下定决心后,他到水井旁打上一桶水,洗漱完毕之后,又回到了堂屋里,静坐在木桌旁,继续翻看《太一剑诀》和《岐黄书》。
在这个修士有翻江倒海、改天换日之能的世界里,想要复仇的唯一方式无疑是强大自身,而易亦变强最大的期望,便是那断剑和残书,虽然眼下看来它们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特别神异的地方,但他别无选择。
说来奇怪,他昨天只是粗略地看了一遍,便记下了书里十之一二的内容,并且一夜没睡也不觉得疲惫,依旧精神抖擞。
“小兄弟可安好?”一个声音传入了易亦的耳朵里,他睁开眼,发现刘忆的爷爷落座在了他的对面,而刘忆却不见踪影。
“还过得去,劳烦老先生费心了。”
“你跟着小忆叫我爷爷就好,若是不愿意,就叫我刘老吧。”刘老的言语中流露出了关切之意,他扭头望了望院子中央的秋千,不无感伤地说道,”小忆也是个苦命孩子,她娘亲在生她时难产死了,父亲几年前也被贼人掠走,不知所踪,只能跟着我这么个糟老头子相依为命。“
“我知道你对小忆多有隐瞒,但我看得出来你的心是好的,一定是有自己的难处。”
“您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您?”
刘老摇了摇头,把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嘘。”
“爷爷?爷爷?”刘忆充满活力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不一会她就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堂屋,“爷爷原来你在这啊!诶,易亦你也醒了。”
“呵呵呵,小忆啊,我跟小兄弟有话要说,你先出去,找村东头的李大娘买几个烧饼可好?”刘老说着话,递出了几个铜板。
“好的爷爷。”刘忆接过铜板,出门了。
待刘忆走远后,刘老再度开了口。
“小兄弟想要报仇是吧?”
易亦重重地点了点头。
“鹧鸪山那一伙山贼为祸已久,官府屡次派兵围剿都功亏一篑,也有修士前去,但往往无功而返。据说山贼的大头目乃是破妄境高手,还与几个修炼门派有所勾结,着实不好对付。”
易亦低头,沉默不语。
“小兄弟报仇心切我可以理解,但万不可操之过急,白白送了性命……”
“刘老,”易亦打断了刘老的话,“我意已决。“
“哎,你打算怎么做?”
易亦一时无语,毕竟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完全来自一个十岁的农家少年,实在太过匮乏,无论是官场、商场还是武者、修士他都几乎一无所知。
刘老一看他的反应,便对他的情况了然于胸,开口道:“小忆应该告诉过你,老夫曾经也是一名修为尚可的修士,之前老夫在为你治伤时发现,你的神魂力量超乎常人,修炼天赋也可谓百里挑一,若是早加培养,也是可造之材,只可惜……”
“为时已晚。“他接话,语气黯然。
“不仅如此,由于你的神魂力量过于强大,识海先于气海开启,所以即使你开始修炼,辛辛苦苦凝结的灵气也会被识海所截获,无法储存在丹田气海中改造体魄,很可能连定心境都达不到,只会一些呼吸吐纳的养神功夫。”
“可有解决办法?“
“有,修炼神魂秘术,便可先修神再修身;或是修炼体修之术,打碎丹田,融气于身。”
“如何获得?”
“前者至少也是五品功法,当世罕有,都被一些高门大派束之高阁,无处可寻;后者更是失落多年,近乎传说一般的存在。”
“既然刘老跟我提起此事,那想必便是有解决办法,就别逗弄小子了。”
“你可曾听说过以武入道?”
“不曾。”易亦答道,虽然前世小说里经常提到这件事,但这个世界里他的确没有听说过。
“武者打熬身体,强筋锻骨,自血气中练出了内力。内力盈满、炼精化气,内力化为内气,则入了先天之境,对寻常武者来说,这就算走到了头。但若能机缘巧合之下练神为罡,化内气为罡气,则可更上一层楼,以罡气代灵气冲破天关,踏入定心境。”
“可有后患?”易亦听到这虽然心中激动,但并未失去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