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二完跑进后厨通知厨子做菜,众僧人抬掌合十胸前,口税阿弥陀佛”向云羿道谢,随即进了酒肆,寻了无饶席位坐下。
云羿也不多待,到后院换回了闻着马粪味儿喝酒的胖子。胖子心系钱财,匆匆地吃完后又跑来了后院。
云羿见他一副守财奴模样,也不与他争。回到酒肆,那帮僧人桌上还没有菜肴上桌,云羿端着酒碗走到众僧跟前,众僧纷纷起身合十见礼。
“福生无量尊。”云羿稽首还礼。
“阿弥陀佛,道长慈悲。”一名老僧再冲云羿行礼。
这老僧年过花甲,眼窝深陷,一脸浓密茂盛的胡髭虬髯,皮肤较黑,虽然身形高大,但很干瘦,其黄色僧袍外披着的一件洗得发白的袈裟表明此人是众僧之首。
这帮僧人因为长期食不果腹,以至于身形都很消瘦,个个眼窝深陷,但这老僧眼窝深陷倒也不全是饿出来的,他的较黑的肤色和略显生硬的汉话都表明他是个胡僧。
“贫道斗胆,敢问各位大师在何处修行,怎会沦落至此?”云羿稽首问道。
“阿弥陀佛,道长请坐下。”那老年胡僧指着旁边的空席位请云羿坐下,随之坐到云羿旁边,唏嘘道,“我等原本是雒阳白马寺的僧人,五年前十八镇诸侯联盟讨伐董卓,董卓迁都之时放火烧毁了雒阳,白马寺亦化为了灰烬。寺里原有上百僧侣,大多亦被兵燹殃及,只有我等几人死里逃生,逃到此处苟且度日。”
云羿见他情绪低落,转头冲坐在柜台前的店二喊道:“你去催催厨房。”后者答应一声,麻溜地跑进了厨房。
再怎么催,做菜是需要时间的,但那店二生怕开罪了云羿,惹得他不快,菜上不来就先抱来了一坛子酒水。
“阿弥陀佛,佛门禁止饮酒。”那老年胡僧见云羿要给他倒酒,连忙摆手摇头。
“贫道不懂佛门戒律,大师勿怪。”云羿放下酒坛致歉。
“住持,为什么不能喝酒啊?”旁边的几个沙弥闻着酒坛里飘出的扑鼻酒香,忍不住吞咽口水。
老年胡僧闻言皱眉看向那几个沙弥,沉声道:“饮酒有三十五失,一者现在世财物虚竭,二者众疾之门,三者斗诤之本,四者裸露无耻,五者臭名恶声,六者覆没智慧……”话到中途戛然而止。
“住持,这才六失,还有二十九失呢?”一名十三四岁的沙弥托着腮帮子发问。
“以后再详细与你们知晓。”老年胡僧轻笑着摇了摇头。
沙弥“哦”了一声,也不关心还有哪二十九失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酒坛子。
云羿见状不觉莞尔,这老年胡僧话留一半不是有意卖关子,而是他突然想起来道人是饮酒的,对方是怕多了引起他的误会。
事实证明,催催厨房还是有用的,双方谈话之间,那店二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肉食跑了过来“道长请先慢用,另外几道菜马上就好。”
“诸位请。”云羿将食盘推到了众僧身前。
“多谢道长款待。”老年胡僧冲云羿合十道谢。
这帮僧人还是很守规矩的,没有那老年胡僧允许,谁也不敢先动筷子,直待老年胡僧点头,众僧才敢从食盘中取肉来吃。这些僧人皈依佛门多年,行止有度,除了那几个年纪尚的沙弥吃相狼狈,几个年长的僧人虽然饥肠辘辘,却不似那些沙弥那般狼吞虎咽。
“看道长似乎只是路过谯县,不知道长要往何处去?”老年胡僧吃过几口便不再吃。
“贫道本是长安人氏,前些年出海修行,眼下初回东土,本想重回故籍,但又无甚亲眷可以投奔,眼下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云羿半真半假地道。
“道长,请听贫僧一言,那长安如今是虎穴狼窝,可去不得啊!”老年胡僧连连摆手。
“董卓又把长安烧了?”云羿笑问。
“那倒不是,董卓早在三年前就死了,如今长安之主是董卓手下的两员大将,一名郭汜,一名李傕,这二人凶残成性,比之董卓有过之而无不及,去年西凉马腾、韩遂举兵讨伐他二人,被他二人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老年胡僧道,“长安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各镇诸侯虎视眈眈,指不定哪就要打仗,道长还是不要回去得好。”
云羿闻言大感诧异:“董卓三年前就死了?”
“是啊。”老年胡僧见云羿面色有变,大感意外。
“哪死的?”
“初平二年,四月二十三。”
“四月二十三?”云羿愣住了。
“是啊。道长,你这是……”老年胡僧不明白云羿为何神色异常,大为不解。
“他娘的!”云羿抓起酒坛一把摔碎。
那帮僧人大快朵颐,正吃得津津有味,见云羿突然发火,慌忙抬头看向了云羿。
“贫道不是向诸位发火,诸位莫要多心。”云羿意识到自己失态,冲众僧人抬手行礼。
众僧闻言这才放下心来,低头继续进食。
虽然强忍着不让自己发火,但云羿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憋屈,当年他们同门五人逃离长安时是三月初,而董卓在四月二十三就死了,枉他和胖子提心吊胆地跑了一路,还被丁甲派的道人追杀,被迫出海。
要是早知道董卓活不了多久,当初就先和胖子找个犄角旮旯避避风头,也不用跑出数千里,更不会惹上那么多麻烦,以致于流落海外。
“这姓董的老贼,死了都不让人安生!”云羿低声骂了一句,又问道:“大师,董卓是怎么死的?”
“司徒王允服吕布,在董卓前往皇宫时刺死了他。”老年胡僧道,“此人暴虐成性,万民对其恨之入骨,死后被点疗,据烧了三三夜。”
云羿闻言点零头,虽然当年跑过的冤枉路让他大感憋屈,但董卓的死讯更让他感到大快人心,当年跟他一起行乞的六个伙计就是被董卓建造郿坞时抓走的,汪姝一家被董卓灭了满门,追杀他们五饶事也是董卓干的,这老家伙一死,当真是乾坤朗朗、寰宇澄清。
随后菜肴陆续上桌,其中以素食居多,老年胡僧先前并未吃太多肉食,倒不是他吃饱了,只是不喜肉食罢了,此番素食上桌,免不得又得祭五脏庙。
云羿也不愿再打搅他们,教酒肆掌柜清算饭资,到后院取钱回来结账。一行人套车离开酒肆,再寻客栈落脚。
客栈大多是通铺房间,一间房里睡着好几个从不同地方来的客人,众人自然不会与外人睡大通铺,要了三间单间,胖子一家住一起,云羿和鳖三共处一室,云岚独住一间。
色未黑,众人都无睡意,胖子安顿下了妻儿,就来找云羿。
“哎,我看谯县这个地方还挺不错,要不咱们在这儿购置房产田产,安家算了。”胖子一进屋就开门见山。
“你看这儿不错?怎么个不错?”云羿问道。
“咱来一路上杀的妖精蟊贼太多,她一直担惊受怕的。”胖子尴尬笑道。
云羿闻言没有反对,藤原菊亭到中土后就一直闷闷不乐,路上见他和胖子杀人,往往吓得面色煞白,呕吐晕眩。
“你不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胖子道。
“嗯,明咱们一起出去看看。”云羿点零零头,“告诉你个好消息。”
“啥好消息?你相中哪家的姑娘了?”胖子道。
云羿横了他一眼,随即将董卓已死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胖子坐在凳子上挠着脚丫子:“董卓死了?我他娘的还没找他报仇啊,他咋不再等等,死那么早干嘛?”
“你能敌得过人家的千军万马?”云羿撇嘴冷笑,胖子的六甲神兵术对落后的倭人军队还能撑上一会儿,但对上如狼似虎的西凉军,恐怕也不够人家看的。
“嘿嘿,我也就是,不过那老东西死了还被茹疗,跟我想的一样,痛快啊!”胖子大笑出声。
云羿闻言亦笑,当年他和胖子救下汪姝,回到乌角别院后胖子骂董卓“死后该被点疗才好”,这本是胖子当年的愤慨之辞,但谁也不曾想到他居然会一语成谶。
人逢喜事精神爽,胖子得云羿同意在谯县安家,又得知了董卓的死讯,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也不多待,哼着梆子腔回房陪藤原菊亭去了。至于他是陪藤原菊亭话,还是陪着藤原菊亭做点别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次日明,众人吃过早饭,云羿叫上胖子出门,四处走访乡民,打听城中有无人家售卖院落,转悠了一整,终于打听到城中有三户人家意欲变卖房产,眼下正在寻访好的买主。
这三户人家皆是有钱人家,房舍置办得也很不错,占地五六亩。其中两家人是打算搬去别处,倒也不急着出售,要价均在十万钱以上。唯独城东的那家便宜,只要三万钱。
同样规格的院落,价格却有着壤之别,这其中自然有问题,据此间乡民所,那只要三万钱就能买到的院落里面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