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水一场凉，这雨从昨夜便未停过，带来的一阵阵凉意不容小觑，这样的天气愈发的容易受了风寒。

景仁帝本就身体抱恙，这几年愈发的虚弱，此时站在寒风大作的窗边，竟是也毫无顾忌。

凤宸月听闻景仁帝这般说他的母亲，眸子里的神色再也不如方才那般处变不惊，反而变的寒冷。

一张清隽的脸更是冷若冰霜，他始终敛着眉眼，尽管袖中卷缩的十指掐的掌心发胀，却依旧没有半分的松动。

反倒那清冷的嗓音倒是出奇的平静，“母后去世的早，儿臣对她的印象也极为浅薄，这么些年是儿臣自己不争气罢了，还望父皇息怒。”

凤宸月一番话道来景仁帝倒是沉默不言，望着凤宸月平静无波的一张脸久久未挪动视线。

直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咳嗽袭来，景仁帝才移开眸子，单手握拳抵着唇咳的撕心裂肺，终是摆摆手。

凤宸月仿若未见景仁帝那般难受，还算恭敬的退出了御书房。

耳边的咳嗽声还未止住，那哗啦啦的雨声也愈发的汹涌。

凤宸月站在廊下，眼角的余光扫过屋檐下鬼鬼祟祟离开的人，冷冷的勾了勾唇。

接下来的一些时日，怕是不会消停。

那鬼鬼祟祟离开的身影，绕过重重宫闱，终是一路到了重华宫。

重华宫内富丽堂皇，一砖一瓦无不彰显着这宫殿的主人身份尊贵。

从御书房离开的那黑衣目不斜视，一路畅通无阻，看那身形打扮，应是宫中的内侍。

重华宫有仪元殿，惠竹殿，蕙兰殿，怡和殿，紫霞阁，绮春阁，共六处。

除了主殿仪元殿里住着的德妃，其他几处都是空着。

这诺达的重华宫便只有德妃这么一个主子，而环顾六宫，能得此殊荣的也唯有德妃。

那内侍行至仪元殿殿外，便听得里头一阵调笑声。

“婉嫔妹妹谬赞了，姐姐这般笨拙，哪敢在妹妹面前班门弄斧。”

“不过我昨儿个倒是听闻那尚书府的李大人，前些年在外养了个小妾，生了个私生子，本偷偷养着，也不知怎地就被那李氏知晓了，正闹的不可开交呢！”

“真的？婉嫔妹妹还真是神通广大啊，这消息还真未听说过。”

那面皮白净浓眉细眼的内侍，耳中听着殿内的说话声仿若未闻，恭恭敬敬的候在那。

颖妃一向是德妃一派的，这宫中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德妃不好出面，全由颖妃这个棋子做了。

而那听着温婉动人又带着丝丝魅惑的，正是前些个时日新得陛下亲封的婉嫔。

这婉嫔又是德妃的侄女，自是与德妃亲近，日日都会来这重华宫小坐。

殿内走出来一嬷嬷，瞧着殿外候着的内侍，冷淡的嗓音说道：“娘娘传你进去。”

“是。”那小内侍恭敬答道，低头哈腰的入了仪元殿。

殿内的颖妃同婉嫔正聊的欢腾，见那内侍进来也都收了声，二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主位的德妃。

德妃坐在主位，一袭枣红色的宫装成熟内敛，而那衣料上花团锦簇的牡丹却衬的整个人雍容华贵。

每一个针脚都做工精细挑不出瑕疵，满头青丝挽着凌虚髻，发间斜插的琳琅发钗因着抬头的动作清脆作响。

德妃本是单手扶额闭目养神，这几日为了那些个烦心事也是操碎了心。

听到内侍的脚步声徒然睁开一双锐利的眸子，转头瞧着殿下已然恭恭敬敬跪在那里的内侍，如同喝了血一般嫣红的唇吐出几个清冷的字，“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伏在地上的内侍将身子伏的更低了，恭恭敬敬的答道：“回娘娘的话，确如娘娘所言，陛下传晨阳进宫是为立储一事。”

“果然！”德妃闻言，眸色一冷，衣袖一挥便将桌上的琉璃茶盏拂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一众宫人吓的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颖妃与婉嫔对视一眼，袖中的双手紧紧的掐着，也是不发一言。

倒是婉妃，瞧着暴怒的德妃，温声道：“姑母莫急，且听听这内侍如何说。”

颖妃闻言，附和道：“是，是，你这狗奴才，还不将打听到的一一道来，若有半分虚假，本宫绞了你的舌头。”

颖妃说完，便觉不妥，可为时已晚，她袖中的手骤然收紧，一脸惶恐的瞧着主位的德妃。

而德妃只是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却并未说什么。

可只是那一眼，颖妃便吓的出了一身冷汗，险些膝下一软滑落在地上。

那内侍好歹是德妃宫中的人，是好是坏还容不得他人置喙，这也是德妃最忌讳的。

偏巧这颖妃犯了德妃的忌讳，若不是这些年她对德妃忠心耿耿，更是为德妃做了不少的事，怕是今日少不了一顿责罚。

今日不过是睇了颖妃一眼，颖妃该谢天谢地了，更是如同死里逃生一般，惊了一身的虚汗。

“说吧，都听到了些什么？”德妃忍着怒意，抬起带着黄金镂雕护甲的右手，拂了拂方才因着动作太大而褶皱的宽大袖裾，漫不经心的说着。

那内侍还在方才的震惊未回过神来，伏在地上，脸颊贴着身下温暖柔软的地毯，却如同身置冰窟一般冷的发颤，颤颤巍巍道：“回，回娘娘的话，奴才，奴才听着陛下有意立晨阳王为太子。”

那内侍似是怕德妃未听他说完，便如方才一般发怒，是以，在德妃还未开口前他又急急道：“不过，晨阳王说他一向散漫惯了难以胜任，让陛下另选德才兼备之人，陛下听了，未说什么。奴才猜想，既然晨阳王不愿当太子，陛下应当会另择他人，毕竟咱们大殿下可比晨阳王更适合这储君之位。”

内侍急急说完，德妃却发出一声冷笑。

一张精致的脸上露出几分嗜笑，虽保养的仔细，可细看之下，也不难看出她那锐利的眼角，有几条斜飞入鬓的细细纹路。

内侍听德妃一笑，呼吸一滞，全身上下便被人抽去筋骨一般摊在地上。

完了，这回只怕大罗神仙都救不了自己。

“来人！”德妃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内侍一眼，瞧着殿外，冷冷道：“将这大逆不道，随意揣度圣意的贱奴，拉出去，仗毙！”

殿外匆匆进来两名内侍，拖起地上连连求饶的奴才，拖出了内殿。

此时，伏了一地的宫人更是如同惊弓之鸟，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吓得瑟瑟发抖。

颖妃也同样吓得不轻，这么多年虽见惯了德妃心狠手辣的一面。

可依旧做不到处变不惊，袖子里的一双手紧紧掐着椅子上的扶手，惊恐未定的眸子望着那碎了一地的琉璃茶盏，久久不能平静。

德妃瞧着颖妃那无用的模样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