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宸月说的话句句属实，并不是在吓顾轻鸿。

王琦是白相国的小舅子，白相国又是德妃的亲哥哥。

若顾轻鸿亲手杀了王琦，即便德妃不插手，白相国也能将她千刀万剐了。

而最要紧的是，若因此引起两国争端，只怕顾轻鸿十条命都不够抵消的。

可凤宸月不同，他自然有办法杀了王琦。

顾轻鸿半信半疑。

凤宸月松开了她，退到了两步之外。

他整了整衣袖，缓缓说道：“本王已安排苏慕护送那婢女与王琦回京，你只需等消息便可，本王自会替你收拾他。”

顾轻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今，这偌大的西凤，她不信凤宸月，又还能信谁？

何况，这凤宸月若说的是假话，无需去查，浅浅便能戳穿他。

一想到浅浅，顾轻鸿的眼里腾起一股杀意。

王琦这个畜生，必死无疑！

“还记得你答应本王的事吗？”

见顾轻鸿冷静下来，凤宸月这才说出此行的目的。

他是来兑现她的承诺的。

顾轻鸿答应过他，要陪他演一出戏。

院子里的凉风吹在顾轻鸿的脸上，她眯起眼，将凤宸月打量了一番才道：“奴婢瞧着王爷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这个时候再想起来演苦情戏，是不是晚了？”

“本王何时说过要你演苦情戏！”凤宸月睨着她，神色冷然。

顾轻鸿默不作声，等着他的下文，她什么都不必问。

既然凤宸月要她演戏，自然会告诉她这场戏，该怎么演。

“跟本王去一个地方。”凤宸月一挥衣袖，出了凉亭。

顾轻鸿不明白凤宸月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可到底还是跟着他出了别院。

凤宸月带顾轻鸿来到城西的乱葬岗。

荒山野岭的乱葬岗上，四处都是荒芜的坟堆，此时暮色将至，天气阴沉沉的，抬眼望去一片荒凉。

老树的枯枝上蛰伏着秃鹫，它们靠尸体的腐肉为生，幸运的人还能入土为安，可有些不幸的，会被随意的丢在那里，成为这些秃鹫的食物，遍地可见累累白骨，无论生前如何，死后竟如此凄凉！

越往山上走顾轻鸿心里越发不安，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揪着，难受的让人想哭。

难道是看到那一个个连墓碑都没有的坟堆觉得凄凉，还是看到这世态炎凉觉得痛心？

她不知道，鼻头一阵酸涩，可她从来不是柔弱悲悯，伤春悲秋之人，她的心该是凉的！

脚下的步子越走越慢，如同巨石般沉重，最终，停在了一个新埋的坟堆前。

小小的坟堆，土壤还带着润湿的颜色，四周一片荒凉，谁也不知道这里面埋的，是谁的尸骨

顾轻鸿的心惴惴不安，她抬头看向一旁的凤宸月，犹豫着开口，“这里面……埋的是谁？”

她心里莫名的不安，一颗心揪着，手中紧紧握着青阳剑，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凤宸月同样看着她，紧抿着唇，一双凤眸里神色复杂，他似乎有些犹豫，在想该如何开口。

凤宸月的沉默让顾轻鸿强装冷静的思绪瞬间崩塌。

她慌了神，拽住凤宸月雪白的衣袖，颤声道：“告诉我，这里埋的，是谁？”

“昭阳公主！”凤宸月终于开口，语气不自觉的柔软了下来，面色却依旧清冷。

就连冷漠如寒冰的晨阳王，都觉得有些残忍吗？

“呵......”顾轻鸿紧紧的盯着那双凤眸，笑了笑。

她说，“不可能，我不信！”

她说着不信，可声音却颤抖的都有些听不清明。

拽住凤宸月衣袖的手，都掐到了凤宸月的肉。

凤宸月，眉头也没皱一下，说道：“本王没有骗你……”

“我不信！”轻鸿大喝一声，打断了凤宸月的话。

她甩开他的衣袖，由于力气太大，自己都踉跄着后退几步险些摔倒。

她冷眼望着他，冷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你说是公主便是公主了？除非我亲眼看到，我要挖墓……”

雨，终究是下了，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片刻就将身上淋的湿透。

雨势太大且急，淋的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玄夜瞧着那个一语不发，满身污泥，十指都抠出鲜血，还倔强的扒着坟堆的轻鸿，眉头深皱，“王爷，需要属下去将顾姑娘打晕扛回去吗？”

凤宸月全身上下也都湿透了，他抿着唇，冷眼瞧着那个固执的女人，没有发话。

既然她不见黄河不死心，那就让她彻底死心！

若说前一刻顾轻鸿还心存侥幸，可真当她挖出坟墓中的人时。

那微弱的期翼，瞬间化为泡影。

这一刻，所有的悲痛排山倒海的袭来。

令她难以承受，痛不欲生，连哭，都忘了……

往日，那个巧笑嫣然，有些任性却心思纯善的昭阳公主。

此刻化作一具烧焦的尸骨，躺在污泥里，连棺木都没有。

她那样爱美的一个人，死后竟是这般惨绝人寰的模样，如何能走的安心。

若不是看到那尸骨右脚多出一截趾骨。

顾轻鸿如何都不相信，眼前这具焦黑的尸骨是公主。

脑子里回想起往日在蓝玉，公主曾笑着说：“若日后本公主有什么不测，你们看右脚多一趾的便是本公主了，本公主最怕黑，千万不能让本公主一个人躺在漆黑的地下……”

公主的话历历在目，而顾轻鸿曾经发誓，拼死都会护公主周全。

可如今，却连是谁害死公主的，她都不知道。

抱着那具烧焦的尸骨，顾轻鸿几乎快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那微微发颤，极力隐忍的嗓音里，是别人无法理解的悲痛欲绝。

“公主，轻鸿来了，你不要睡了，这里很黑，你不要躺在这里好不好，公主，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而昭阳公主却再也回答不了她！

回答顾轻鸿的，只有那淅淅沥沥的雨声。

顾轻鸿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对不起”已经挽回不了，香消玉殒的昭阳公主！

她只能一辈子活在痛苦的自责里，再难解脱。

整个乱葬岗上，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自昨日从乱葬岗带回昭阳公主的尸骨后。

顾轻鸿跪在尸骨旁，一日一夜都未合眼，滴水未进。

后院里无人打扰，连照顾她的碧桃也被打发了，空落落的院落里，只剩她一人守着公主的尸骨。

下了一夜的雨终是停了，顾轻鸿也终于想通了。

她缓缓闭上双眼，两行热泪滑过惨白的脸颊流了下来。

白皙的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最后一下她磕的极重，久久都未起来。

瘦弱单薄的身子伏在地上，双肩止不住的抖动着。

撑在地上的双手还沾染着血腥与泥土，伤痕累累的五指卷缩着，紧握成拳。

“轻鸿，拜别公主，公主一路走好，轻鸿定会为您，报仇雪恨！”许久，她嘶哑的嗓音才响起。

再抬头时，额头俨然已经红肿一大片，那双猩红的眸子里，染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