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毅侯府一事,不过几日的功夫便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
侯府二公子容灏通敌卖国一事并未有确凿的证据,而容灏已死,此事便被压了下来。
本以为昭阳公主遇刺一事已经有些眉目,兴许能够找出这背后指使之人。
却因容灏一死,所有的事便又毫无头绪。
正在顾轻鸿一筹莫展之时,却传来了蓝玉国璃王前来京都的消息。
顾轻鸿从未想过,再见玉子卿会是这番场景。
那日刚下过雨,一场秋雨,一场凉。
她走在院子里的青石板路面,闻着雨后的清新空气,内心的沉重掩过心头的小雀跃。
她有什么可高兴的,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这一路走来,丢了众将士的性命,连公主都没能照顾好,她有辱师命,实在是毫无颜面面对师父。
不远处,那八角凉亭里,玉子倾依旧一袭白衣锦袍。
衬的他面如冠玉,温润清雅,一双凤眸里含着温婉的笑意,唇角微扬,俊美的不像话,微风吹起他的长发,随风飘扬。
他依旧那般,白衣飘飘,如同谪仙临世,俊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顾轻鸿站在青石板路面上,竟是鼻头一酸,整个人跪了下去,“轻鸿无能,有负……”
她话未说完,便瞧见一旁的纱幔后,走出一个人影。
竟是一顿,嗓子里如同卡了一根刺,不上不下,难受的不知如何是好。
凤宸月瞧着她,似笑非笑,一双眸子里的凉意却教人背脊发凉,“爱妃这是做什么?”
顾轻鸿一时语塞。
她转头瞧着玉子卿,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敛下眉眼,不再说话。
玉子卿眸子里的神色动了动,走下台阶,白净修长的手托起楚昭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温润的嗓音响在她的耳边,“你如今身为宸阳王妃,还这般莽撞,叫我如何放心。”
玉子卿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顾轻鸿却明白,他这是担忧自己。
她仰头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玉子卿的眉眼还是那般好看,只是这脸好似瘦了许多,才几月未见,却恍若隔世。
眼前这个人,还是当初那个熟悉的人吗?
她竟莫名的有些难受,好似这几月的委屈全都涌上心头,眼里含着氤氲之气,分明是哀怨的神情。
是的,她怨,怨玉子卿为何不相商量,便让她随公主陪嫁到西凤,从头到尾,他都不曾问过一句,“你可愿意?”
顾轻鸿感觉自己如同破布一般,被他随着丢弃
曾经,玉子卿分明是她唯一的依靠,最信任的人,可如今……
凤宸月一直冷眼旁观,瞧着眼前这对曾经的主仆‘情意绵绵’的叙旧,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
……
直到第三日,顾轻鸿才有机会与玉子卿单独相处。
此次,玉子卿是为西凤陛下贺寿而来,寿诞在一个多月后,寿诞过后,他才会离开。
陛下赐了宅院给玉子卿暂住,又派了许多下人奴仆,名曰照顾,实则监视。
顾轻鸿一袭夜行人翻过墙头,避开巡夜的侍卫,这才一路来到玉子卿的房里。
连诀守在门外,屋子燃着微弱的烛火,两人谈话倒也毫无顾忌。
顾轻鸿摘下掩面的布巾“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她还未说话,玉子卿已开了口。
他的语气依旧温润,只是那眸子里的神色,却带着几分痛楚,他沉声道,“为师知你心中难过,可这世上之事谁说得清,兴许昭阳嫁进宸阳王府也未必好过,生死有命,你勿须责怪自己,为师也从未怪过你,陛下也自是不会怪你。”
他虽不怪她,顾轻鸿却不能原谅自己。
顾轻鸿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红了眼眶,颤声道:“公主生前最是爱美,死后却是一具焦炭连模样都看不清,而轻鸿却未能查出凶手,还有良儿,她受尽苦楚,我却不能替她分担半分,师父,徒儿无能,受苦的该是徒儿……”
所有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受尽磨难,让她如何不怪自己。
她恨不能替公主去死,替良儿受罪。
玉子卿望着顾轻鸿,一双凤眸里神色复杂,袖中双手紧握成拳,面上却依旧面不改色,他道:“如今朝局动荡不安,靖安王狼子野心,随时都有可能举兵造反,无忧的事为师自会查明,你且安心做你的宸阳王妃,莫叫人瞧出破绽,既然宸阳王有意结盟,我们何不顺水推舟,一举两得。”
顾轻鸿闻言伏在地上,久久都不曾抬头,搁在地面的双手不觉的收紧。
她以为他是来接她回去的。
原来这么久的不闻不问,不过是将她当作一枚棋子,随时都可以舍弃的一枚棋子……
她不是未曾想过,可总是自欺欺人,如今真相昭然若揭,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紧紧的掐着。
现如今,她便是那鱼杆上的鱼饵,等着水里的鱼儿上钩,将她吞入腹中,而玉子卿,便是那执杆的钓鱼人。
房间里的气息徒然沉闷下来。
玉子卿望着伏在地上的人有些不忍,他弯腰扶起楚昭,佛去她额前的碎发,笑意温润道:“为师知道苦了你,待除去隐患,稳定了朝局,为师定当接你回去。”
顾轻鸿自是明白他所谓的“隐患”,她无法拒绝,只能心中苦笑,虽点头应允,可眸子里失望的神色,终是掩盖了眼中那份翘首以盼的渴望。
她以为玉子卿不过是别无他法,才不得不利用她稳住凤宸月,却万万没有想到,玉子卿所求的并非除去靖安王那么简单。
事实的真相如同一张巨大的网,从一开始她便被困在这网中,当她想挣个鱼死网破之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这世上很多事错了便无法弥补,有些人,不会一直站在原地等待。
往后的许多时日,玉子卿每每想到今日都觉得痛苦万分,悔不当初。
若当初他带她离开,就不会有往后的种种,可惜,这世上从未有过后悔药。
他以为,她不过是自己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一枚棋子,却不想自己竟不知不觉爱上了她。
这是否便是,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