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湾,治安管理处---
在香港六十年代,所谓的“治安管理处”其实就是警察局的一个“附属单位”---专管公共治安,还有交通卫生等一些杂差。
这个年代,黑白勾结,很多社团和字头都会时不时拿了钱孝敬那些警察大佬,警察大佬再把钱分下去,给下属小弟。
因此,这个年代的警察差佬也分三六九等,除了那些高高在上的洋鬼子之外,华人警察中最高级的就是督察长,华探长,然后是便衣,再然后是军警,军警又分消防警,交通警,巡逻警等等。
这些军警处于整个警察阶梯的最底层,因此就各自想尽办法搵钱。
抓捕苏定贤和胡耀泰他们的就是这一带的巡逻警,平时没什么事儿,也没什么油水,等到出事儿了的时候先观望情况。
如果大规模的帮派械斗六,他们就躲得远远的,等到双方打完再出来收拾残局。
如果只是街头小打小闹,他们就乐了,趁机抓捕几个跑得慢的,然后丢到这“治安管理处”,好好敲诈勒索一番,硬是鹌鹑腿上剜出肉,鸡蛋里面挑骨头,把对方压榨的半死不活。
领头的军警头目绰号叫“狗仔波”,长得歪嘴斜眼其貌不扬,此时正斜靠在椅子上,脱下鞋子,光着一只脚,用手指使劲儿搓着发痒的脚趾缝,白色的死皮从指缝纷纷掉落。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今晚抓捕犯人之后获得的“战利品”---
一百七十多块的港币,
一支黑色钢笔,
一块劳力士金表……
狗仔波先是拿起一百多块钱看了一眼,然后把搓脚趾缝的手指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骂道:“妈的,才这么点!”
又拿起那支钢笔看了一眼,很不屑地丢到一旁,“装什么文化人,还随身带着钢笔!”
最后,狗仔波面带喜色地拿了那块劳力士金表,“让我瞧瞧,这块是什么货色!”仔细一看,大怒:“挑,假货!”
旁边,一名小弟刚把苏定贤和胡耀泰两人关进羁押室,就凑过来笑嘻嘻地问狗仔波,“波哥,怎么样,这次的收获?”那意思想问问这次能分几多钱。
“收获个屁呀!连这块劳力士都是假的!”
“那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要给那俩小子一点甜头吃咯!”狗仔波气势汹汹穿了鞋子,抄起警棍就朝羁押室走去。
……
临时羁押室内---
墙角处---
苏定贤正坐在地上神情淡定地整理着打架时弄皱的西装外套。
胡耀泰则像困兽一样在里面走来走去,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嚷嚷:“阿贤,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你的西服?还是想一想我们怎么出去吧!”
苏定贤指了指旁边躺在地上的一位犯人---那犯人躺在地上,脑袋枕着手臂,蒙着衣服正在呼呼大睡。
“你收声啦---嗓门不要那么大,把人给吵醒。”
胡耀泰就撇撇嘴,朝那人看了一眼说:“在这里也能睡得这么香,还打呼噜,这人心也真够大的!”
苏定贤:“这叫心态好!你也学着点,遇事不要慌张。”
“我怎么能不慌张?我那老爹是指不上了,我们被抓的时候你也有听到---老家伙竟说不认识我们!”
“这才对嘛,要不然会被一锅端!”
“这个我也知道!不过我心里就是气不过!”
“气不过也要忍---再说,现在你又能做什么?”
胡耀泰:“我---”伸手使劲儿扒了扒了铁栏,“我恨不得把这玩意掰弯!”
苏定贤还没说话呢,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你倒是试试看?!我保准你全家完蛋!”
说话间,就见狗仔波带着人马气势汹汹地进来。
胡耀泰一看见狗仔波,就大叫道:“是你?我认得你,是你抓我们来的!我们没有做错,是见义勇为!”
狗仔波抡起警棍就朝胡耀泰的手指砸去,咣地一声,幸亏胡耀泰躲得快,警棍砸在了铁栏上。
“小子!你也不睁眼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哪里轮得到你大呼小叫!”
“吶,我在和你讲道理,你可不要太过分哦!”胡耀泰怂了。
狗仔波才懒得和胡耀泰啰嗦,掏出那只劳力士金表,挂在警棍上,一双小眼瞅向苏定贤道:“这只表是不是你的?”
苏定贤看一眼,点点头:“没错,是我的!”
狗仔波怒了,“臭小子!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就是没钱还学人家戴劳力士---尤其还是假的劳力士!”说着,就把警棍上的劳力士砸向苏定贤。
苏定贤一侧脸,啪嗒,躲了过去,劳力士掉在了地上。
“挑,你还敢躲?”狗仔波大怒,“打开门,让我好好教训他!”
属下军警忙上前把铁门打开。
狗仔波不等门全部打开,就一脚踹开门,抡起警棍就要朝苏定贤打去。
这时候---
“谁在这里吵吵闹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说话间,就见刚才蒙头大睡那人猛地坐了起来,手里头还抓着那块劳力士手表。
原来刚才那块儿表落地的时候刚好砸到蒙头大睡这人身上,把他给弄醒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他望去。
……
“老子在这里教训人,你要是识相的话就给我乖乖闭嘴!”狗仔波用警棍指着坐起来那人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
那人却是笑了,看了看手中的那块儿表,然后扭脸冲苏定贤嬉皮笑脸地说:“老友,我们又见面了!”
苏定贤仔细看去,只见那人三十来岁,长着一张棱角分明国字脸,蓬头垢面,模样颓唐,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苏定贤立马就认出了对方,除了裁缝店里的那个“倒霉鬼”,还会是谁?!
“怎么,不认识我了?”那人见苏定贤不吭声,就又问道。
苏定贤也笑了,“怎么会不认识?没想到会这么巧---看起来我们还挺有缘分!”
“是啊,是挺有缘分!”那人用大拇指搓了搓劳力士的表盘,抬头又瞅着苏定贤道:“虽然这表是块水货,你也应该爱惜一点,怎么说也是我卖给你的!”
苏定贤:“不好意思,我以后会注意。”
“这就对了!我最钟意那些知错就改的人!”
苏定贤耸耸肩,苦笑一下,觉得这国字脸挺有意思,都这时候了还计较这些。
旁边,狗仔波见苏定贤和那国字脸你一句,我一句,跟唱戏似的没完没了,不禁大怒:“你们说完没有?说完的话轮到我了!”
言罢,就见狗仔波恶狠狠瞅向那国字脸,骂道:“扑你个街!不给你一点苦头尝尝,你还以为老子在跟你讲笑!”说着,举起警棍就朝国字脸头上砸去。
可是没等他的警棍落到国字脸头上,就僵在了半空,整个人像被人点了穴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一把枪顶在了他的脑袋上。
“你倒是动啊---信不信我一枪打爆你的狗头!”国字脸用枪顶着狗仔波的脑门,笑眯眯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