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冷月自树梢缓缓升至半空。夜色,已如泼墨画上最浓的墨色。
月蕊轩小院中的梅花树,在浅浅月光下只能看到模糊的影。
花好披着淡粉色绒毛大氅立在门廊的一盏红灯笼下,静静地凝望着院门的方向。
自纳兰月朗随何管家去了纳兰学士的书房,她的一颗心就如那天上的月儿般,高高地悬了起来,且被不安的云彩丝丝缕缕地环绕着。
聪慧如花好,敏感如花好,怎会不知,纳兰学士叫月朗去书房,都是因为自己。而那长谈的内容,她亦猜到大半。
想到月朗对自己的情深义重,又想到自己卑微而尴尬的身份,花好只觉得这两日发生的种种,恍如一梦。
抬头望望那盏华美而喜庆的红灯笼,花好不禁自嘲而无奈地笑起来。
“格格,饭菜都重新热好了,先进去吃点儿吧。”芸儿自屋里出来,走到花好身边轻声道。经过这两日的相处,她已很喜欢这位花好格格了。“你的烧才刚退不久,怎么可以在这里吹冷风?”
“没事的,我等你们少爷回来一起吃。这里冷,你先进屋吧。”花好柔声对芸儿道。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她心中的涟漪越来越大,已变作小小的漩涡,且还在慢慢扩大。
“是。”芸儿还想要再劝劝,可看到花好映着银色月华的眼眸中坚定的光芒,只得乖乖地退回屋里去。她看得出来,这位试婚格格,看似柔弱内心却也无比倔强。
一阵冷冷的夜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花好连忙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却还是被冻得打起了哆嗦。
这时,那扇朱红色的院门终于被重新打开。纳兰月朗修长的身影缓缓地走了进来。小春子提着灯笼跟在后面。浅浅的月光交织着摇曳的灯光,月朗的脸被映得很朦胧,看不清神色。
见花好瑟瑟地等候在廊下,月朗先是心中一惊。随后一颗愁苦悲凉的心中缓缓涌出一股温热的暖流。他愣了愣,然后大步走上前去,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你……”花好被月朗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刚要开口,微凉的唇却已被他干燥的唇吻住。
一弯冷月伴着零落星辰的夜空下,纳兰月朗无限珍爱地抱着花好,吻得缠绵而用力。
寒冷的夜风中似弥漫起温柔的暖意。一双人儿深情地吻着,头顶的红灯笼仿佛旋转起来,闪烁出一圈圈迷离的光晕。
“什么都不要问。我纳兰月朗,生生世世,只要你林花好一人。”不知过了多久,月朗轻轻放开已天旋地转的花好,然后横抱起浑身瘫软的她向暖意融融的房中走去。
与纳兰恒硕的一番长谈,弄得月朗心乱如麻。万千思绪萦绕在心头,剪不断理还乱。唯有一个念头始终无比清晰:无论未来如何,纵然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自己,也绝不会放开花好的手……
???
一轮弯月缓缓落入西边的云彩中。
当金灿灿的日光重新将人间照亮,昨晚的苦闷与无奈,仿佛都化作了一场梦。
红纱帽环绕的雕花木床上,花好在月朗怀中轻轻睁开双眼。她转头看向正笑望着自己的俊美男子,迷离的目光中含着甜蜜的羞涩。
月朗翻了个身将花好拥入怀中,温柔地揉了揉她凌乱的长发,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宁静与满足。既已下定生死相许的决心,那即将到来的艰难险阻,便不再显得那么重要了。
经过昨夜的缠绵缱绻,此时此刻,花好的身体疼痛而疲惫,她轻轻打了个哈欠,好想再沉沉地睡一觉,可是,透过格子窗的窗纸洒进来的片片阳光,却让她不好意思再合上眼帘。
“累了吧?再睡会儿。”月朗似乎看出了花好的小心思,一边温柔地说着,一边帮她掖了掖被角,“对不起啊娘子,昨夜我又让你受苦了。”
听月朗提起昨夜,花好原本有些苍白的小脸儿上瞬间浮现两朵红云,连忙害羞地转过身去。感受着身体火辣辣的疼痛,心跳不禁又变成了小鹿乱撞。
“好了不逗你了,睡吧。”月朗柔声说着,用手指将花好凌乱的长发理顺,然后起身,伸手去拿衣服,“我得去看看月然,她为了帮咱们,昨日在瑞王府大醉,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啊?那,我也同去可好?”听见月朗说要去看月然,花好一边掀开被子坐起身,一边睁大眼睛问道。
“你不是很累很困吗?”听花好说要与自己同去看月然,月朗不禁感到惊异,心中却涌出一股温暖的喜悦。
“我若不去?谁帮月然妹妹解酒啊?”花好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穿好衣裳,然后拿起一缕长发挠了挠月朗的肩膀,“你又不懂医术。”
月朗自是乐意让花好与自己同去的。他已看出,月然也是很喜欢花好的。只是,他还是有些忧心,若是碰到家里的其他人,会不会又让她受到一些不必要的委屈甚至是欺辱……
???
悠然轩。挂着鹅黄色绣淡紫色花朵纱幔的房间里。月然正披散着长发静坐在小轩窗边,垂眸发着呆。
阿玛和额娘刚刚来看过自己,虽未责骂,但眼神中却难掩淡淡的失望。此时房中还残留着额娘身上的佛香味儿,这让月然更感到头痛欲裂。她虽从小随性洒脱,但也还算乖巧懂事。这次竟在瑞王府做出这般出阁的事情,着实让向来以严父自居的纳兰恒硕很失面子。
昨日只想着要帮哥哥嫂嫂托住阿玛,又加之替好姐妹夕染伤心,竟全然忘记自己是第一次饮酒了。这会子想来,月然心中也是有一点点后悔的,毕竟……
少女心事总如花,悄悄盛开在心田,美丽而温暖,却最怕被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