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轻笼的蒙古草原,在羊群的咩咩声中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还残存着淡淡酒气的华丽蒙古包中。
躺在并蒂牡丹枕上的玉茹格格缓缓睁开迷蒙的睡眼。
“蔻丹,蔻丹。”哑着嗓子喊了两声,口中干涩得似要冒烟,玉茹格格本能地掀开被子,拖着酸痛的身子艰难地坐起身,却忽然在凌乱的丝绸床单上,看到一朵触目惊心的“梅花”!
玉茹格格的身子如遭雷击般重重地一抖,连忙低下头查看自己的衣衫。她隐隐记得,昨夜自己一直未脱下身上的旗装,而此时此刻,微微颤抖着的玉体上却只裹着一件薄薄的苏绣睡袍……
这时,蒙古包的帘子被人自外面撩开,纳兰月辉端着冒着袅袅热气的茶盏走到床前。
玉茹格格惊慌地睁大眼睛,心,疯狂地跳了起来。
昨夜的画面,一幕幕快速地在眼前闪现:月朗转身离去的背影,自己狼狈的哭泣,纳兰月辉陪着自己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迷迷糊糊中,自己曾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吐得翻江倒海,然后……
“啊!”玉茹格格抱着头凄厉地大喊一声,然后颤抖着指着床单上那一抹红沙哑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昨夜,是格格让微臣留下来作伴的。”纳兰月辉将手中的托盘放到小几上,低头抱拳轻声道。
“纳兰月辉!我要杀了你!”心碎的泪水滚滚而落,玉茹格格声音颤抖着哭喊道,瞪大眼睛狠狠地将并蒂牡丹枕砸到纳兰月辉身上。
“微臣该死,请格格降罪。”纳兰月辉说着,曲膝跪到玉茹格格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不卑不亢认真地道。
“你滚!给我滚!”玉茹格格羞怒交加得眼睛都似要喷出火来,她一边恨恨地呼喊着,一边抓起小几上的茶盏朝纳兰月辉砸去,“滚!”
纳兰月辉任茶盏在自己的左肩上撞成碎片,任滚烫的茶水顺着自己的深蓝色衣衫滑落。当那温热的水汽蔓延到胸膛,心跳,忽然莫名地狂乱起来。
纳兰月辉抿着嘴唇站起身,意味深长地望了玉茹格格一眼,然后转身大步向蒙古包外走去。
“等一下!”纳兰月辉的手刚触碰到蒙古包的帘子,玉茹格格沙哑的声音突然又在身后响起,他身子一抖,下意识地回头。
“昨夜的事,不许声张出去。”玉茹格格瞪着纳兰月辉,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
“微臣知道。”月辉用力地点点头,转身撩开帘子快步走了出去……
纳兰月辉刚走,醉眼迷离的蔻丹就慌张地跑了进来。
“格格,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和她们喝酒的。”看到玉茹格格满脸是泪眼神空洞的模样,蔻丹吓得连忙下跪认错。
而玉茹格格,似是没看到蔻丹般,只是自顾自地流着泪。
“格格,到底怎么了嘛,月辉公子……”蔻丹起身,刚要帮主子拭泪,忽然看到床单上的血迹,又想到纳兰月辉刚刚看到自己时那慌乱的神色,心下立刻了然。她用帕子捂住欲脱口而出的惊呼,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这时,玉茹格格才反应迟迟地看到蔻丹,连忙如见到救命稻草般紧紧地抱住她,绝望地痛哭出声……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早知如此,何苦要离开北京,来到这荒凉的大草原?
如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此时此刻,玉茹格格心里好想念那远在北京的家,想念家里的额娘……
???
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而流水潺潺的圆明园中,却分外凉爽。
曲院风荷的凉亭中。宁妃娘娘轻轻将宫女端来的精致果盘推到冷凝霜面前。
“霜儿,这些都是西域进贡的珍贵瓜果,味儿美又解暑,你皇阿玛特意让人给咱们送来的。”宁妃娘娘满眼温柔地说着,心里依然对这个遗失多年的女儿有着深深的愧意。
“谢额娘。”冷凝霜淡淡地说着,伸手拿起一枚荔枝,有些笨拙地剥开。这种外表粗糙而内心莹白的水果,她在南方时经常见别人吃,自己却从没尝过一滴汁水。
“哎,若是你玉儿姐姐在北京就好了,她最爱吃这些西域贡果了。”宁妃娘娘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去了这么久了,也不知他们何时能回来?”
“额娘,你很爱玉茹姐姐吧?”冷凝霜看着宁妃娘娘的脸,忽然很认真地道,“能做您的女儿,真幸福。”
“傻孩子,你不也是我女儿吗?”宁妃娘娘说着,宠溺地理了理凝霜头上的流苏。
美丽的眸子凝望着宁妃娘娘温和的笑脸,冷凝霜口中甜甜的荔枝,却渐渐变得苦涩无比。
“哎,还有那个花好姑娘,也不知人究竟在何处?”想起花好,宁妃娘娘的心上忽然一疼,眼中亦氤氲起浅浅水雾,“那孩子那么瘦,理应多吃点儿甜的水果才是。”
风儿轻卷起碧绿荷叶的边儿。宁妃娘娘含泪的目光顺着圆明园弯弯的湖水望向远方……
???
落花别苑。
花好坐在小池边雅致的亭子里,一边绣着花儿一边哼着一首婉转的相思曲。
忽然,一只漂亮的杜鹃鸟,一声声叫着在亭子外飞过。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花好放下手中绣的花儿,起身走出亭子,欣喜地笑着大声道,“月朗快要回来了!他一定马上就要回来了!”
花好的欢呼声惊得树上的叶儿沙沙作响。那只杜鹃在院子里盘旋了两圈就扑闪着翅膀飞远了。
花好悠悠地望着杜鹃鸟飞去的方向,笑得弯弯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思念,亦闪烁着亮晶晶的期盼……
???
十五的月儿十六圆,可今夜草原上的一轮满月却躲进了云后面。
纳兰月朗慢慢走到华丽的蒙古包前,却被迎上来的蔻丹拦住了路。
“额驸,格格还在沐浴。”蔻丹规矩地福了福身子,轻声对月朗道。
“啊?”纳兰月朗错愕地扬了扬俊眉。在北京时也没见这位玉茹格格有多爱干净啊?怎么在这茫茫大草原的凉夜中竟洗了这么久?刚刚自己离开时她就在沐浴,而此时自己已同阿穆隆下了两盘棋回来,她居然还未出浴?
纳兰月朗也没心思理会许多,干脆躺在草地上仰望起草原上的星空来。
因为云儿遮住满月,漫天的星辰反而显得愈加璀璨。那些闪烁的光点,看起来离人间那么近,仿佛一闭眼,就会坠入梦里。却永远,也不会懂得世间的相思意……
???
明媚的日光下,圆明园如诗如画的亭台楼阁上都被粼粼波光映上了摇曳的亮点。
纳兰恒硕领着小女儿纳兰月然穿过长长的水上回廊,来到了曲院风荷前。
“阿玛,然儿先进去了。您快去碧桐书院吧,别让皇上等急了。”月然微笑着冲纳兰恒硕福了福身子,转身向曲院风荷内大步走去。
“然儿慢点,别忘了规矩。”纳兰恒硕大声嘱咐着,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向碧桐书院的方向走去……
纳兰月然沿着雨花石小径步入曲院风荷,正往水边的花厅走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端庄女子从后面跟了上来。
“富察小姐好,你也是来陪月茹格格的吗?”月然停下脚步,笑着冲那姑娘招呼道。
“嗯,听我阿玛说,月茹格格刚回京不习惯。”富察纤羽浅笑着轻言轻语地道。
富察家的这位二小姐,只比月然大一岁,在这京城的小姐们之中,却是出了名的娴静温雅。
两个姑娘并肩走到临水的花厅中,乖巧地给宁妃娘娘和她身边格格装扮的漂亮姑娘请了安。
在铺着冰丝凉席的锦椅上落座后,纳兰月然开始偷偷地打量起那位传说中的月茹格格来。怪不得皇上和宁妃娘娘朝思暮念了那么多年,这位格格,竟比自己那位名义上的嫂嫂还要貌美几分。只是,她那双美丽的眼眸,太过深邃,而那深邃中,又透出丝丝凉意。
“月然,纤羽,月茹格格刚回京不久,因水土不服,情绪有些低落。你们两个与她年龄相仿,就在园子里多住几日,好好地陪她说说话儿,玩玩女孩子喜欢的游戏吧。”看着眼前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宁妃娘娘慈爱地笑着道。
“是。”纳兰月然和富察纤羽乖顺地点点头。
“不用麻烦二位小姐了。”这时,冷凝霜忽然幽幽地开了口,“霜儿早已习惯了一个人,不需要谁作伴。”
“这,霜儿啊,你现在已经是格格了,总要习惯宫里的热闹的。”宁妃娘娘尴尬地冲月然和纤羽笑笑,然后温柔地对凝霜道。
冷凝霜看了两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姑娘一眼,不再言语,低头一个接一个地剥起荔枝来。
月然吹了吹刘海,强忍下欲脱口而出的话。她有些不悦地看着冷凝霜。说实话,这位月茹格格真的很美,可她却一点也喜欢不起来。她眸中的冰冷,让人心里怪不舒服的。
宁妃娘娘那么随和温婉,怎么生出来的两个女儿却一点儿不像她呢?一个死皮赖脸地扰乱别人的爱情,一个又冷得像块千年寒冰。
月然悄悄冲着婆娑的树影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