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痴恋的人儿在临江城擦身而过后,秋风中的凉意愈加刺骨添愁。而秋意阑珊的北京城中,正烟波暗涌……
一行南飞的大雁声声鸣叫着飞过瑞亲王府的上空。而王府内的侍从婢女们,却都只低头忙着手中的活计,一副暴雨将至的惊恐神情。
王府正房中,不时传出瑞亲王暴怒的大吼。
“王爷,那天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两名侍卫跪在瑞亲王面前,颤抖着声音回答道,
“逆子!逆子啊!”瑞亲王愤然地拍案而起,怒目圆睁地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王爷莫气,或许,轩儿只是一时贪玩儿,同几个王孙公子出去秋猎了也未可知啊。”坐在瑞王爷身旁的福晋款款起身,一边为王爷抚着剧烈起伏的胸膛,一边轻声宽慰道。可眼眸中,却透出掩不住的担忧。
“哼!什么秋猎,能至于不辞而别,还三日未归!”瑞亲王怒声说着,狠狠瞪了福晋一眼。
“这……”福晋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瑞亲王眼中的怒火灼得住了口。嫁入王府这二十余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夫君动这样大的火气。再想想突然离家出走的儿子,不禁也慌了手脚,乱了心神……
“这几日,可有人来找过贝勒爷?”一连声的怒吼,也损耗了瑞亲王不少精力,他疲倦地重坐回太师锦椅上,似忽然想起什么般,看着两名侍卫大声问道。
“回王爷,在皓轩贝勒连夜出府的第二日清晨,纳兰学士家的大公子曾来找过贝勒爷。”两名侍卫低头想了片刻,那名年龄稍长的侍卫抬起头回答道。
“纳兰月朗?”听了侍卫的回话,瑞王爷心中的疑雾似是裂开一条缝,而那缝隙中透进来的恍惚光亮,却愈发模糊了他的视线。“纳兰公子的神色如何?有没有说找贝勒爷有何事?”
“回王爷,纳兰公子身着官服,似是很焦急……”那侍卫皱眉思索片刻,认真地回答道。
“来人!备车!进宫去……”没等侍卫说完,瑞亲王已站起身,一边大声吩咐着,一边向门外走去。
在京城众多的王孙公子中,皓轩与纳兰月朗最是要好。这两个少年,亦是这一群官宦子弟中最为出色,最得圣心,最让父母安心的。如今怎会……
紫禁城。巍峨的养心殿在秋阳下傲然伫立。
满脸堆笑的王云昊跟在王相爷身后,一边层层踏上高高的台阶,一边抬头东张西望着。
“皇宫重地,不比外面,你给我好好走路。”王相爷回头瞪了王云昊一眼,不悦地说道,
“爹,您别总那么凶神恶煞啊,昊儿这次的消息,定能让你鱼跃龙门。”王云昊挤眉弄眼地笑笑,故作神秘地道。
“哼!”王相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王云昊。此时此刻,他真的很后悔听了儿子的请求,将他带来面圣。
王氏父子走到养心殿前,守门侍卫立刻进去通报。
“你快把衣裳上面那两颗扣子系上。”趁着侍卫进去通报的功夫,王相爷一边整理着自己官服的衣帽,一边小声对王云昊吩咐道,“这样衣衫不振,成何体统?”
“爹,您不知道,我这是叫敞扣风流。”王云昊说着,眼前浮现出纳兰月朗敞着两枚衣扣骑在白马上的画面,不禁眯起眼得意地笑起来。
“什么敞扣风流?你快……”王相爷只觉得右眼皮突突直跳,刚要抬手教训王云昊,侍卫已出来传唤他们进去。
在两列侍卫的注视下,王云昊跟在王相爷身后进了养心殿。走进御书房,他学着父亲的样子像模像样地给皇上施了礼。
请安过后,皇上摆摆手示意父子二人平身,刚欲吩咐看座,却忽然盯着王云昊的衣襟笑出了声。身为九五之尊,人人在皇上面前都万般谨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敞扣进见的人,一时只觉得十分滑稽,竟忘了生气。
“呵呵,万岁莫笑,臣这是敞扣风流。”王云昊跪在地上,一边对皇上陪着笑,一边微微自豪地解释道。他不知,同样是敞开两颗扣子,纳兰月朗是潇洒俊逸,而他,却是流里流气,傻里傻气……
“还敞扣风流……”皇上说着,欲饮一口茶将笑意压一压,却笑得将一口车喷到了书案上。
见此情景,一旁的太监连忙上前为皇上擦干,而王相爷吓得连忙扯着王云昊磕头赔罪。
“万岁,您不要再研究奴才这两颗扣子了。”王云昊跪在地上,挺了挺胸膛,故作严肃地道,“奴才这次随父入宫,是有十万火急,关乎苍生的要事相告。”
“起来说吧。”皇上摆摆手示意父子俩起身,挑挑眉好奇地望向王云昊。
王云昊站起身,抖了抖衣衫,欲再夸赞皇上几句,却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语。于是作了个揖,将前两日在城门前看见纳兰月朗的事情说了出来。
“纳兰额驸,就这样骑着大马飞黄腾达去了!”王云昊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个“飞奔”的动作,直看得王相爷心惊肉跳。
“什么?你说月朗出城去了?”听了王云昊的话,皇上也顾不得他的语无伦次,立刻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皇上挥手示意王氏父子退下,立刻派太监去唤纳兰恒硕过来。
向来稳重的纳兰月朗,怎会忽然私自出城去?皇上浓眉深锁地陷入沉思中,眼前忽然缓缓浮现出玉茹格格成婚后忧郁的面容……
御花园中,一棵被秋凉染黄的老树在冷风中沙沙地响着。
老树旁的雨花石径上,瑞亲王上前两步,拦住正快步向这边走来的纳兰恒硕。
“王爷万安。”看到瑞亲王,纳兰恒硕连忙按规矩施了一礼。
“随本王来。”瑞王爷说着,转身大步向前走去,纳兰恒硕忙跟上。两人没走出几步,忽然被两名小太监喊住了,竟是皇上身边的小金子和小银子。
“纳兰大人,万岁爷有请,快随奴才们来吧。”两名太监冲瑞王爷和纳兰恒硕俯身行礼,然后指指养心殿的方向尖着嗓子对纳兰恒硕说道。
“这,晚些去王爷府上谈吧。”纳兰恒硕说着,冲瑞亲王拱了拱手,转身随两名太监向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本王也同去吧。”听见皇上急召纳兰恒硕,瑞亲王心中的疑雾更重了,慌忙地大步跟了上去。
纳兰恒硕和瑞亲王各怀心事地随小金子小银子来到养心殿,只觉得熟悉的御书房中,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二人按规矩给皇上请了安后,惴惴不安地在早已备好的锦椅上落座。
“亲家,这几日,怎么不见朗儿啊?”皇上轻轻捏了一口茶,目光炯炯地望着纳兰恒硕道。
“啊?”纳兰恒硕不解地望向皇上。这几日他一直忙于找寻月茹格格的蛛丝马迹,竟未留意到月朗不在府中。
“还给朕装糊涂!说,纳兰月朗在哪?”看到纳兰恒硕一脸茫然,皇上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火,挥手将桌案上一支笔扔到纳兰恒硕面前大声地道。
“臣,真的不知。”见皇上大怒,纳兰恒硕慌忙下跪扣头,心中快速掠过这大半年以来,纳兰月朗不同于以往的种种表现……
“还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呢?朕当初真的是鬼迷了心窍,竟害自己最心爱的女儿所托非良人!”想到玉茹格格泪光闪闪的大眼睛,皇上的心被怒火烧得生疼生疼。
“皇上,您莫要听信谗言,冤枉了朗儿啊……”纳兰恒硕欲为月朗辩解,声音却愈来愈弱。
听了皇上与纳兰恒硕这番对话,对于究竟发生了什么,瑞亲王心下已了然。此时此刻,他只想知道,他的轩儿又为何会卷入这般莫名又这般莫测的浪涛中?
“朕还以为你们纳兰家满门忠烈,没想到竟是这般表里不一!”皇上瞪着纳兰恒硕,愤然地一字一句说道,“你这个当父亲的,是如何教育儿子的!”
“皇上息怒,朗儿绝非那种薄幸之人!”纳兰恒硕大声地解释着,眼前忽然浮现出林花好端着茶盏颤颤巍巍向自己走来的画面。
“赶快给朕把纳兰月朗找回来!”皇上厉声说着,愤怒的大眼中似要喷出熊熊烈火来,“漫待皇女之罪加上欺君之罪,你们纳兰家几个脑袋担得起?!”
皇上的怒吼在脑中嗡嗡作响,纳兰恒硕只觉得那如血的烈焰正在一点点包围自己的心。耳畔,似乎已隐隐听到了纳兰家老老小小的声声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