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松了口气。

按照西班牙珍宝船的日程，已经快要启程返回旧大陆。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再跟查尔斯.范恩计较恩怨，太不划算，需要快些完成整顿，出发前往航道上探询情况。

他将捆绑洛的碎布条割断，放了人。

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崛起，掌握拿骚的话语权，让海盗们拧成一股绳，真正的做到为自由而战。

不能像现在这般，一盘散沙，为了争权夺利，互相搞来搞去。

查尔斯.范恩对已经被释放的洛道:“洛，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介怀。”

“输给罗杰，不丢人。”

“我们的目标是自由，财富。”

安慰的话，从查尔斯.范恩嘴里说出来，很多人诧异不已。

这不是他的风格。

今天的一系列举动，都太过于反常。

查尔斯.范恩认同洛，这是个纯粹的勇士，比自己更纯粹。

更同情洛，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这一类人，活得极其艰难，不被人认可，总遭非议。如果不是拳头硬，早已混不下去，不是死在欺压下，也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查尔斯.范恩视洛为知己，士为知己者死，甘愿低下骄傲的头颅，做出妥协退让。

过往，他冷漠，并非本质如此，只是觉得不值得。

洛踉跄的从沙地上爬起来，眼神不再锋利，变成了漠然。

愿赌服输。

求饶，让步，妥协，交换。

这些行径，让他觉得耻辱。

自己的落败，查尔斯.范恩的牺牲，猎手号海盗团的讨论。

让这种耻辱感更加强烈。

周围很安静，可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目下，脑海中补出很多画面。

洛心里知道，他将变成一个笑话，沦为酒桌上遭唾弃的对象。

过往的形象毁于一旦。

输决斗不丢人。

放弃尊严，任人踩踏，耻辱，无比耻辱。

他不需要同情。

可查尔斯.范恩对自己的同情，妥协，牺牲，又让其感受到暖意。

成为一个纯粹的人，按自己的意愿，洒脱而活，一直是洛所追寻的生存方式。

因此，他变得冷漠无情。

情绪很少受到外界的影响。

洛视查尔斯.范恩为同类，愿意成为伙伴，仅此而已，但今天，被触动了。

他平静的道:“查尔斯，你不该同情我，不值得。”

“兄弟，谢谢！”

“你是唯一认可我，理解我，真正帮我的人。”

“愿海盗神墨丘利永远庇护你！”

今晚的拿骚，太多反常，查尔斯.范恩的行为，言语诡异。

洛也一反常态。

看得众人错愕不已，这种无比矫情的话，居然从洛嘴里说出来，大伙惊掉下巴。

洛的神情萎靡，转向查尔斯.范恩的方向，继续道:“我这一生里，最耻辱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查尔斯，你让我不体面，你让我丢掉最重要的，视为生命的尊严。”

“我不是责怪你，相反，心是热的。”

“我没想过有一天会遇上这样的场景。”

“让我既难堪，又触动。”

说完，洛萎靡的神情一变，再度恢复重前的冷冽。

“我不接受同情怜悯。”

话风从平静，转为激动。

他的眼神扫过围观的众人，道:“我不会在这群蠢货面前，放下尊严，接受无法抗拒的处决。”

“即便是饶恕的判决，也绝不能接受。”

“主宰不了命运，苟活于世，有何意义。”

洛从游侠号的船员腰带上，拿过一柄斧头，指着所有人，道:“你们记住，我，洛，愿赌服输，接受审判。”

话音一落。

洛将自己的右腿，搭在篝火旁的木头墩子，抬起斧头，用斧背狠狠地砸下去。

嘟……

腿骨断裂。

嘟……

嘟……

洛拿着武器，砸在自己右小腿上，一连三下，将右小腿砸变形。

一声痛哼都没有。

为了忍住巨疼，嘴唇被咬破渗出鲜血。

“天呢！”

“卧槽！”

……

拿骚的海盗们，怔了好一阵，才反应消化这一幕。

凶残！

太他娘凶残！

好多人挪开了眼神，不忍看这一幕。

查尔斯.范恩捂住额头，不愿去看令其痛心的一幕。

爱德华.蒂奇面色凝重，即使过去恨不能宰了洛，看这惊悚的一幕，对洛有了新的认知，这是个纯粹的勇士。

不惜自残，也要将掉在地上的尊严捡起来。

罗杰心中五味杂陈，这是条汉子，自愧不如，可惜，到底经历了什么，让性格扭曲成这样。

他看不下去，上前抢下了斧子。

“够了，洛。”

“真不是装腔作势，矫揉造作。”

“你废波德的腿，确实不厚道。”

“你也还了。”

“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

这一刻，他有点同情洛。以往，恨得牙痒痒，杀这货的心，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这自残的一幕，心中又不忍同情这样的心理扭曲者。

洛道:“罗杰，我并不觉得废掉波德的腿有错。”

“他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两次背叛游侠号，如果放任不管，那游侠号船员的脸往哪里放。”

“我自残，不是道歉认错，而是为我的行为承担后果。”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此刻，罗杰又想给洛几巴掌，还是忍下了，道:“洛，活着需要这么较真嘛？”

“就不能放下执念？”

“何必呢？”

“百年之后，所有人都是一堆沉睡的烂泥破骨头。”

他忍不住，与一个心理扭曲者，讨论没有意义的人生观。

洛道:“人活着，不争不抢，不捍卫尊严，那不配为人！”

罗杰摇头叹息，不再接话茬，自己也二，跟这货说这些虚头巴脑的干嘛。

噗嗤……

洛将水手刀，插入了自己的心房。

自残！

自裁！

死也要站着撒尿！

这一刻，在场的人，又一次为洛的行径所震彻，神情中，不再是惧怕，厌恶，而是肃穆，同情，甚至有人惋惜。

查尔斯.范恩神情恍惚，走上前去，扛起洛，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站在原地，道:“洛，从不双标，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他欺负的都是不要脸之人。”

“他是拿骚最纯粹的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