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囊给她了？”南天宫，奢华至极的密室里，一个苍老沙哑低沉如鬼的声音问道。

“是。”清朗的声音，全黑的夜行衣，蒙着黑纱的斗笠。格格不入的感觉很荒谬，又很真实。

“很好，看来，离我出去的日子，不远了，哈哈……”榻上传来的锯木般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那夜行服打扮的人不由得抖了一抖，如此相处这么久了，他还是会不时地感到震惊——他真的不知道，那个原本熟悉的人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但是，他无处询问。

……

醉仙居内，酒香与佳肴的滋味融合在一起，如一只无形的手，不知不觉就把饥饿的人的心给死死地抓住了。

绒芷与浅汀走进醉仙居的大门时，只要没喝醉的，目光就都被凝聚在他们这里了——怎么不引人注目啊，这两个家伙看上去活活像两个乞儿，衣着寒酸破旧，可其中一个偏偏是一副公子哥儿架势，居然还有模有样的——绒芷还真没装，她所参加过的大小庭宴绝对比在座所有人一辈子经历过的还多，出入这种地方，如果不分天上人间的话，也实在是小场面了，算不得什么，至于浅汀嘛……虽说没什么类似的经验，但狐假虎威也还是会的，只见他昂首挺胸，扬眉吐气那样儿，活像个公子哥儿背后跟着的小书童——也算是本色出演了。

店家伙计看了他们的衣衫打扮，撇了撇嘴，但再看他们的气度，那可真的装不出来，故而一个个也是心下纳罕，倒也不敢怠慢，好生引道座位前——是个偏僻的小位，吵闹非常。

绒芷倒是不肯屈尊了，直喊道：“瞧不起人么？领我到这样的破落旮沓来？把你老板找来！”浅汀也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就是，你看我们像是没钱的主儿吗？告诉你，钱咱有的是！”

伙计见了，连忙把二人往二楼的贵宾区上引，这二人虽说打扮的像个叫花子，但谁知道是不是黑道上哪儿的人物——各地因“不识抬举”被道儿上的人端了的店家大有人在，它醉仙居凭什么有着数百年的声誉？凭的就是各代主子的人缘交情和识人能力！通黑白，识好歹，守底线，懂做人才是江湖生意人的成功之道，这些个道理也是醉仙居各代老板交代给各代伙计的，虽说现在醉仙居的老板人花了点儿，但家传的路子还是不敢忘的。

安顿好这两位“贵宾”的后，便是点菜。

只见绒芷拿着本菜谱，半晌不知道点啥——人间还有龙凤不成？居然有道菜叫龙肝凤髓？还有叫龙飞凤舞的，叫仙子下凡的，叫青龙出海的……这可怎么点？难道仙人仙物都被这些愚钝的人类拿来下酒了不成？不对呀，这其中连些仙物各个比她绒芷强个数亿倍不止，要是他们都被人吃了，那人间她绒芷岂不是待不下去了？

“客官您点，您想要的，小店都有！”伙计在一旁陪着笑脸招呼着。

“敢问……这龙凤为何物啊？”绒芷由于心下震惊，气势都被压了不少。

“蛇为龙，鸡作凤，图个光鲜名字而已。”伙计仍然是一张谨谨慎慎的笑脸。

“那仙子呢？”绒芷又问道。

“是冰雕的仙子，配上时令的蔬果。”伙计说。

“这倒是了。”绒芷小声嘟囔着，心下安定，兴致才高了，只见她净捡名字好听的菜点了一串儿，浅汀连看菜单的机会都没有，直被惊得目瞪口呆，连说“够了”，奈何绒芷居然像是丝毫没听见的样子，直点的他心惊胆战——他虽自认有钱，但绒芷点的菜数比他怀揣的钱的个数还多，万一不够……“没事，人家毕竟是大仙，就算钱不够，还有他解决不了的事儿？就怕

他不顾我，闹大事情之后自己轻轻巧巧的脱了身，却把我给赔进去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坚定的抱牢大腿，才能保我安然无恙啊……”浅汀心想着。

好容易绒芷点完了，正感口干舌燥，一杯接着一杯地灌茶时，却听见有人喊着：“小二，加壶酒！”原来是邻桌客人——喝的正是兴头上，没酒了，真叫人好不气愤，所以大呼小叫道。

一个头发花白的伙计一路小跑着，把白玉酒瓶放在了客人桌上，又唯唯诺诺的躬身退下了。

绒芷看见酒，心下也是痒痒的——以前在北天宫时她被母妃父帝兄长看的严，喝酒的次数实在有限，但是那味道……还真是令人梦绕魂萦啊。

正欲开口叫酒，浅汀却提前喊道：“二叔！二叔！上酒！”

原来，浅汀正是想要拍大仙马屁之时，看见她想点酒了，才提前喊出，以抬大仙身份，又见那端酒的伙计头发花白，面容苍老，自感叫“小二”实在不尊重，于是改口叫了“二叔”，正为自己知书达理洋洋自得时，却听见周边的客人们都哄笑起来，那小二倒是听懂了是叫自家，心下好笑，但还是连忙屁颠屁颠的端着酒跑上来，放于桌上道：“二叔实是不敢当，叫小二就好，叫小二就好。”

绒芷见周边的人都笑了，独这小二不笑，虽是不笑，却依然看得出是绷着脸皮忍住了笑，心知出了洋相，故而狠狠的剜了浅汀一眼，把浅汀给吓懵了——“完了完了，合着马屁又拍到马脚上去了，唉……”浅汀暗自苦恼道。

别的且不提，这醉仙居还真是名副其实，菜香酒美，不多时这两位神仙还真的醉了，还醉的不轻，别桌客人都走完了，他们居然还在睡着。

众伙计也是好笑，齐齐来叫他们道：“客官？客官？别在桌上睡了，小店虽简陋，但还有厢房，要不请两位到厢房里睡去？”

浅汀倒是模模糊糊听见了，觉得十分有理，故而挣扎着站起拍拍绒芷道：“大仙啊，我们去厢房睡吧。在外边睡了好些日子了，确实浑身不舒坦啊……”

绒芷也迷迷糊糊在半梦半醒之间，点头说声有理，站起来就要走，却被伙计们阻止了：“二位客官，咱先把账结了，然后再下去休息可好？”

浅汀听了，从怀里掏出先前人们丢在他们面前的铜钱，道：“对！结账……结账先，不……不然你们还以为我们没钱呢……”一副醉意未消的样子。

这一下倒是把伙计们给吓傻了——就这十来个铜板？买贵宾席的风景都不够！还想接着住在这儿？真真是喝醉了白日做梦吧……

“客官别闹……这点儿是给伙计们当小费的吧？可不是餐钱呢！”一个伙计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说道。

“什么？全部的钱都给你了！还不够？”浅汀一听伙计的话，酒醒得透透的，全化成冷汗了，绒芷倒是还没醒透，直说要去厢房睡去了，嘟囔着怎么连结个账也那么烦人。

伙计们见浅汀说的不像是假话，于是悄悄商量了一番，留了几个人守着他们，剩下的几个人却是奔着叫老板去了——万一是黑道上的伙计吃白食，那老板也不一定得罪得起，也就只好作罢了；可如果是混混……那得叫这俩吃霸王餐的吃不了兜着走！

伙计来时，老板和老板娘还在房里数钱呢——这俩人倒是不缺人手数钱，但这是一种癖好，俩人不愿让他人代劳，而且今天生意贼好，赚的盆满钵满的，俩人数的正开心，还眉开眼笑呢！听见伙计来报后，两人却都没了数钱的心情，只见老板娘听了上火不已，冲出去就想找那俩吃白食的人算账，伙计们忙把她拉了回来，老板叮嘱老板娘道：“你先把银子收好喽，万一是惹不起的黑道上的伙计，咱还得避避风头，但如果是吃白食的混混……看我把他们扔出去喂狗！”

交代过后，老板换上了一副笑脸，腆着个大肚子就跟着伙计往楼上贵宾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