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从未央宫出来。他的身后，一双天生红色瞳孔的大眼睛正从宫门处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大大的童稚的眼里透着感激与好奇——那是墨白前不久带回未央宫的孩子。

墨白刚刚看到她时，只看见了一只手——从垃圾堆里伸出来的血迹斑斑的小手，许是因为不忍——虽然这种事情在六界都是司空见惯的，但当他看见时，依然觉得触目惊心——所以，目光就不由得多停留了两眼。

正是在这两眼中，那只手，颤抖了一下。

这轻微的颤动让墨白意识到那个孩子可能还有救，于是把她从污浊中抱了出来，看见的是他意料之中的触目惊心的脸——满是伤痕，血渍的污浊的脸。除此之外，她浑身赤裸，遍体鳞伤。

是个女孩。

人类女孩吧，墨白想。在人间的世道上，女孩子要生存，难，穷苦人家的女孩子要生存，更难。

还好，墨白心中对女子的厌恶并没有蔓延到小女孩，更何况是一个危在旦夕的孩子。

施法稳住了她的心脉后，墨白感觉到微微的不对劲——这个女孩心脉的跳动很奇怪，倒像是什么别的生灵的载体一样。他下意识的拨开她尚在微微颤抖的眼皮看了看——果然，瞳孔是红色的。

非六界的孩子降临人间，想要生存，就更难了。

他们与普通人类不同，普通人类生来就受到为人的庇佑，虽然看不见鬼魂，分不清妖魔，认不出神佛，但是天生有着一种妖魔难近，鬼怪难收的力量，故而他们虽是如此弱小，却也能安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人间的六非生灵就不能如此幸运了——他们看得见鬼怪，分得清神佛，却更容易被妖魔之类的惊吓，被鬼怪之类的威胁，却没有人类天然的防身能力。再加上作为六非生灵，他们在其他生灵眼中，本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绝佳容器——他们的身体可以用来承载其他生灵的痛苦，疾病乃至魂灵。故而他们的生命在其他生灵的威胁下，尤其脆弱。

看着这个已经被用作容器的女孩，墨白不由得想起了儿时的自己。

他怜悯的看了看这个孩子，把她带回了未央宫——也许，在这里，她能活下去，也许，就算如此，她也不能，能否之间，全靠她的命运而定。

现如今看来，她大概是性命无虞了。

虽然，她可能毕生都只能呆在未央宫中。墨白心想。

……

“哎，冒牌……”浅汀刚刚说了三个字，便看见绒芷如剑一般的目光朝他刺来，连忙改了口：“大哥呀，你总得告诉我你叫啥名字吧？都认识这么久了，我都光叫你大仙了，交个朋友呗。”浅汀说道。

“朋友……没必要了吧，你本来不过就是想抱个大腿，现在都知道我没有仙力了，何苦纠缠？不如两清吧。”绒芷瞥了眼浅汀，不咸不淡的说——一想起这个家伙扯了她衣服的事情，她就觉得还真不如就此分道扬镳的好——虽然现在浅汀的外衣正穿在她的身上，但那衣服穿在她瘦小的身上活活像个拖地长裙，大的离谱，只聊胜于无而已。但是，一个人游荡人间，她又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虽然她原本是打算一个人来玩一番的，但与浅汀同行了那么久后，又似乎已经习惯了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再转换回去，要适应也不那么容易了。

“别呀别呀，你看咱俩水平半斤八两的，那是缘分啊，怎么能说散就散呢？不如我们拜个把子吧，以后我就叫你大哥如何？”浅汀嬉皮笑脸的提议着。

绒芷的本意倒也不是想要丢了浅汀一个人在人间晃荡的，奈何她的水平既然已经暴露，再加上这家伙曾经对她的……无意中的羞辱，让她想起来实在难堪，也就一下子噎住了，不知该顺从哪一方的——是顺从面子的拒绝，还是听从理智去答应。

“大哥，虽然你不是什么大仙，但是我们毕竟还是承诺过结伴而行的，再说了，其实两个半吊子一起行动还是有好处的，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不是？”浅汀见绒芷犹豫，于是收起了笑脸，郑重其事的说道——这当然是真话，但是，还有没说出来的——他确实舍不得和绒芷分开，也许曾经的那种略带暧昧的幸福滋味，让他对这个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很深的依赖，虽然他不会承认，但是，他也无法否认。

绒芷却冷静下来，逼自己只是单纯的考虑着利害关系了——自己处事比较大意粗心，而他虽然胆小，但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个心眼儿，要不是他，自己在醉仙居时可能真的会直接被扔去喂狗，虽然他扯了我的衣服，令人不爽至极，但他也的确不是故意的，再说他在不知道我的性别的情况下还把他自己的衣服赔给了我……看着只穿里衣晃荡的浅汀，绒芷不由得扑哧一笑。

“也好，那我就认了你这个小弟，不过，看来我们目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你找件衣服……”绒芷答应道。

……

夜深人静月如贼，照着同伙偷衣裳。

“你确定要这样？”浅汀用犹豫的眼神看着绒芷，问道。

“试试呗，没准就成功了呀，反正不试就一定不行，你要是不介意大白天的也穿个里衣在外头晃悠吧，那也无所谓。”绒芷坦然的说道。

的确，自从浅汀把衣裳给了绒芷之后，也就基本没在外头见过人——丢人啊！

所以，趁着月黑风高，正是动手偷衣裳的好时候，绒芷拖着浅汀来到了醉仙居外，准备让他“拿”几件像样的衣服穿穿。

为何到醉仙居？当然是蓄意报复——被狗追了那么久，拿醉仙居老板的几身衣裳有什么不妥的？反正绒芷对此是一点儿负罪感也不会有的——要不是因为醉仙居的狗群，她绒芷怎么会废了那件自己最喜欢的青衫呢？

浅汀磕磕绊绊的念咒结束后，居然还真有一件衣裳飞出来，问题是，不知是狗看见了往外飞的衣裳，还是嗅到了二人的气息，反正随着衣裳的飞出，院内的狗叫了起来，而且声音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醉仙居的伙计们的脚步声也随着犬吠密集起来，灯笼的亮光往外直冒——有人追出来了。

好家伙，居然还有狗！这偷衣裳的二人都被狗给追怕了，一听见狗叫声就把吓得浅汀拔腿就跑，绒芷拿着好不容易得到的衣裳紧随其后，跑了好些路，二人见没有狗追上来时才渐渐停下。

浅汀拿过绒芷手中的衣裳对着月光一瞧，顿时欲哭无泪——老板的衣裳没偷来，倒是把老板娘的衣裳给盗了出来，果然是法术不到家……

绒芷倒是笑的不行了，直说道：“你就试试看呗，好不容易法术成功一回，总不成白费了辛苦吧。”

“大哥啊，你看你长的多妖孽，不不不，是天生丽质，不像小弟这么磕碜，你穿女装肯定好看，不如……”浅汀赔着笑脸恳求道。

“不穿就别穿，反正你答应了你这衣服是送给我的，大不了你明天就这样上街去，反正我不嫌丢人。”绒芷一半是想看热闹，一半的确是觉得那老板娘的衣服太丑，不愿上身，于是如此说道。

浅汀无奈之下，只得套了一套，没想到居然挺好看的——老板娘虽然没有浅汀的个子高，但是毕竟胖了许多，故而她的衣服都是大号儿的，浅汀穿着倒也不显小，且他又白，长相又娇，身穿女装倒是真像个女子了，除却这衣裳过分花里胡哨，质地手感倒都上乘——毕竟人家是老板娘。

绒芷一看，直呼惊艳——就着朦胧月光，高挑身材，鹅蛋脸面，雪白肌肤，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淡淡的妖娆妩媚感一下子就出来了，又夹杂着浅汀那种天生的微微的童稚感，让绒芷直呼他是投错了胎，何必是个男人，倒是做个女人更美。果然，那么漂亮的都是男孩子呀……绒芷心想。

浅汀听了绒芷不像作假的赞美，心里微微好受了一点，但是，听到下面这句时，他的脸立刻就揉成了苦瓜状——“等明天哥哥我帮你装扮一番，你一定会成为整条街上最风骚的女人！”绒芷打量着身穿女装的浅汀，喜滋滋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