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说起来,若不考虑力量强弱问题,异域九宗,其实各有其长,即如上三宗天罡、无常、生死就分别擅长引动星辰、幽冥、生死三种力量,而担山门天然与山川大地的亲近,无疑让他们在蛮荒岛屿上占尽了便宜。
岛上林莽处处,灵草无尽,原始森林中藏有无数的机缘,却也得有找得到的这个大前提,对其他各宗来说,是一个能让他们挠秃了脑瓜的事,但这些对担山门的弟子而言,绝不是问题。
拥有驱山赶峰之力的他们,想要找到就藏在附近某个石涧、悬崖的灵草,简直不要太容易。
唯一困扰他们的是,他们本身的力量不足,不一定斗得过护宝的异兽,常需要结伴而行,收获也因而被分薄。
担山门弟子虽能从群山峰峦中借来力量,亦存在两个重要问题:其一,每个弟子的资质不同,融合的山势、山魂的极限不一,能调动的力量有大有相同境界弟子间的实力亦相差极大其二,世间有无数的山峦,小者如土丘,大者如泰岳,俱可称作山峦,山峦之力的大小更有天差地别。
这两个问题是划分担山门弟子强弱的最主要因素,尤其是后者。
资质不足,若机缘足够,亦可弥补差距,一个资质极差的弟子如能融合一座太岳神峰的山势,莫说镇压同辈者,便是越级而战也有可能。
一座峰峦在孕育千万年以后,便能诞生出势。
势,即权威,亦是力量,故称其为山势,这是一种奇特的力量,其乃天地所生,虽不至于稀少,但也十分的难得,便如凡兵诞生出的灵性。
山势并非非可再生性资源,然而,再生的时间乃以千百年为单位计算,即便对于修行者,仍是太长了。
山势每一次被强行分割、融合之后,都需要等待漫长的时光恢复,否则,必然要损耗山岳的潜力。
然而,千百万年来,异域争斗激烈,厮杀频繁,为壮大宗门,保得门中地位不坠,担山门曾大肆挥霍了异域的山势之力。
只顾眼前利益,罔顾长远发展,担山门虽然也盛极一时过,威压各宗各派,列为九宗上宗,实力雄厚,几不弱于天罡宗。
但随着异域山势的逐渐消耗,担山门不免渐渐衰败,门下弟子的实力也是一减再减,最终掉到了九宗的下门。
如非担山门也意识到这点,于千年前收集了天下大小群峰的一丝山势,融合炼化,祭成掌管群峰的山神印,控制门下弟子对山势的融炼,只怕担山门已经沦为二三流的势力。
即便是如今,担山门内亦是内患重重。
要知道,凡有情者,必有其私。所谓凡治天下必因人情,所针对的从来都只是被施教者。
对于施教者来说,他能依据人情、好恶对被施教者进行奖赏和惩罚,然而,事临己身,却未必能大公无私。
事不关己,自然高高挂起,任你千般受辱,万般受难,亦与我无关事若关己,就算只是一丝一毫的委屈,也能让你我仇深似海,纵是一分的损害,对我而言,也比天大。
只要是人在做的事,必然就存在不公的问题,无法兼顾所有人的利益。
在担山门内,珍惜的山势不仅把持在少数人手中,也只分配给少数人,少数关系亲厚者。关系疏远之辈,除非当真气运滔天,否则必将要被欺压一世。
强盛时,曾一视同仁的担山门亦不负存在了。
如今,担山门以森严的戒律统治门派上下,划分极其苛严的等级制度,不同级别的弟子享受不同的宗门资源,不可逾越,否则,必然要遭到门派高层的残酷抹杀。
或许,两域联通,对于担山门而言,才是最大的机遇。
毕竟,武界天地的山势资源依然还处于蒙昧未开发状态,对于担山门,那便是一块处女地,一个全新的世界,必将满足门中上下所有弟子的需求,担山门,亦将迎来新的发展,重入九派上宗。
担山门对武界有觊觎之心,苏妄对其同样也没有好感,既然动了杀心,他便不会强自按捺,只凭三个担山门弟子,还不足以要他畏手畏脚,若连杀个把人都要考虑一二,他也妄称武者了。
只见苏妄徐徐地张开金翼,用力一扇,身形如幻,咻地穿破空间,仿佛从林中从林中瞬闪出来,只留下一生短促的轰鸣。
轰!
空气轰然震爆,吹得古树摇晃,树冠摧折,落叶无数,如刀如针,咻咻咻地穿射而过,射穿了树冠,划断枝丫,射入树干中,林海如波涛帮摇曳着,鼓荡不休。
并有一捧血雾突然爆开,劈头盖脑地洒落向四周,淋红了一片树林,色泽凄美而艳丽,却能慑人胆魄。
那是被苏妄穿身而过的一名担山门弟子,身体,被他生生打爆了。
而他,则静静地站在了血雾一尺之外,安静地看着雾飞雾落,仿佛欣赏着此处的风景。
安静的,就像画中的美男子。
“什么人?”
直到此时,另外两名担山门的弟子才呼喝了出来,声音刚出口,就被他们掐断,音调忽地转低,余音戛然而止,一句话说得一波两折,抑扬顿挫,甚是有趣,足见两人气息之悠长,歌喉之美妙。
可惜,歌喉婉转时只有粗暴、尖锐与沙哑,完全丢失了优雅,恰如被掐了脖子的鸭子。
而他们的脸色,也如同被掐了脖子一般,面色铁青,青中又带着煞白,嘴唇发紫,冷汗大冒,从额头慢慢滑落,摔入他们的眼帘,酸涩着他们的眼眸,他们却连眨眼都敢。
几片带血的黄布飘然落下,静静地盖在树丛上,恰如可怜的蒙羞布,为他们蒙羞。
这般景象实在太可怕了些,连看都没看清,一名同门师兄弟就被打成血雾,尸骨无存。
“大,大人,不知大人因何降临贵趾?若有吩咐,担山门姚晃、熙海泉赴汤蹈火,也将为大人办到!”
说话间,姚晃忙把手一晃,手中的大袋子咻地缩被他偷偷捏在手心里,一边抱拳行礼,一边小心地打量着苏妄,不着痕迹地与熙海泉靠近了几步。
他倒是有些眼力,态度放得极低,绝口不提同门被杀的事,更报上了自家的门派,话里软中带硬,不愧是大宗门里培养的弟子。
可惜,苏妄却未必有功夫理他们。
却见苏妄轻轻招了招手,一旁的黑驴好似见着家长的孩子,终于不用再强忍着委屈,顿时泪崩出来,但见泪珠点点,晶莹飞扬,恰如一颗颗的珍珠。
黑驴四蹄踩得飞快,一溜烟便跑了过来,大脑袋用力地拱着他,鼻子扇动,不依不饶,更有着难分难舍的眷恋。
“啊嘟,啊嘟”
“好,好,好,下回带你一起去。”
也不知苏妄是如何听懂驴语的,一边亲昵地拍着黑驴的脑袋,为它捋顺毛发,一边好言安慰着。
但不管他是真懂还是假懂,姚晃与熙海泉是真懂了,两人对视一眼,猛地挥出赶山鞭,劈开大地,化作两道黄光,往地下钻了进去。
不想,担山门的功法,竟然还附带了土遁之术。
姚晃他们自是不敢停留的,看苏妄与黑驴的态度,他们便知自己闯了大祸,此时不跑,难道等着也被打成血雾?
“哼,想走,晚了!”
苏妄怒哼一声,也不追赶,猛地掷出南天剑,却见剑身一摇,化作一道飞光,瞬息一闪,便穿入大地腹地。
“哼,哼!”
却闻两声轻微闷哼,泥土崩炸,姚晃、熙海泉二人挥舞着手脚,被剑光挑出了大地,重重地摔在地上。
土遁之术虽然奇妙,善于藏息匿迹,但若比速度,又怎么及得上飞剑?毕竟,诸天万界的无数神功妙法里,可没听说过土遁的神速大名。
但在这时,两座虚幻的山影蓦然浮出,气息沉重,其上青松依依,老树虬扎,飞泉如挂,流瀑奔袭,各般各景一应俱全,倒也别致非常。
赫然是姚晃、熙海泉融炼的山势!
但不待他们继续动作,剑光又是一闪,扎透了两人的琵琶骨。
与此同时,苏妄身形微晃,转瞬又凝合一起,但姚晃与熙海泉已被封住了真力。
“啊嘟,啊嘟”
眼见仇人被捕,黑驴大喜过望,小跑了过去,前蹄掀起,一边一个,将姚晃二人踩在了脚下,也不用力,只用铁蹄碾啊碾的,让摇晃、熙海泉与大地来几次亲密的摩擦,为他们磨了磨面皮。
不知它是不是惦记人家的土遁奇术,想要试一试真力被封之后是否还能土遁。
说来黑驴也是遭了无妄之灾,它虽然有些灵异,但血脉终究只是普通,便是将之烹了,也补益不了修行者。
但驴儿平常,可蛮荒岛屿的东西普通不了。
一个不普通的地方,出现了一只普通的物种,即使普通,也将不普通,难怪要被姚晃三人盯上,也难怪它会这般生气。
“大人,大人,我等皆是无心之失,还请饶过我等!”眼见苏妄走上前来,姚晃二人顾不得嘴巴被贴在泥土里的狼狈,连吃了几口黄泥,嗡嗡着吐声道。
稍稍示意黑驴起开,苏妄俯视着两人,眼眸如清潭,映射着他们的丑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