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荒原，荒原的尽头还是荒原，没完没了的荒原。

一到夜晚就冷冰冰的石头，这时在太阳的烘烤下，也变得热辣滚烫。石缝间纵有些小花小草，这时也已被这炽热的火球晒得脱了水，歇了气。于是，大块大块的荒原就被这种灰色和黄色交织着，昭示着什么叫做真正的不毛之地。

洛银银已被这样的太阳烤得满头大汗了。

清一倒是很惊讶于身边这个看似柔嫩的小姑娘的坚韧意志，一上午居然一声不吭。

他站住了，问：“要不要休息一下？”他是个神仙，倒无所谓，但洛银银毕竟是个凡人啊。

“不，不用了。”洛银银轻声道，“这里离沁子树还有多远？”

清一将手挡在眼上，向前望去，凭着他的目力，已经能望到那张扬着生命力的树冠轮廓了。

“大约两三里吧。”清一道。

“那就走吧。”洛银银微微笑了笑。她笑的时候就像清一从前见过的一种小花。看来。这荒芜的原野并没有消磨掉这朵小花的生机，反而让她开得更灿烂了。

但清一却皱了皱眉，他看了看洛银银鼻尖上的汗珠，从腰间摸下一个酒葫芦，道：“就是要走，也先把这个喝了吧。”

洛银银接过葫芦，拧开葫芦嘴，一种幽香顿时从葫芦中溢出，这种香就像是一眼在林木间若隐若现的小泉。入口甘甜清凉，让洛银银觉得仿佛已不是站在燥热难耐的荒原上，而是秋日里清净的树林里了。

“谢谢。”洛银银将葫芦嘴拧好，又递给了清一。

清一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那么着急呢？”

“我想早点见到他，”洛银银道，“他不是我的亲哥哥，但他对我比亲哥哥还好。可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

洛银银望着这一片怎么也走不尽的草原，但清一却觉得她像是走在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草原上，她的目光中透着的，是被微风轻轻吹过耳畔时的那种快乐。

和哥哥在一起的日子，一定是她生命中极快乐的日子吧？

“他走的时候，就说长大了，就去临雪山找他。”洛银银的声音轻柔地就像一只迎风而舞的蝴蝶，“可他也没说为什么。”

他还会像以前一样，陪我坐在屋顶上看满天星星吗？

清一突然觉得鼻子一酸。他也曾经是凡人，也曾体会过这些喜怒哀乐。他甚至觉得那十年的修行，仅仅是帮他通了天地的心意，脱去凡人的浊躯罢了。他还是他，和一个凡人没有什么区别。

这一次，他也是来找人的。可是他找的那人，现在是否安好？

（二）

虽然听清一描述过，但当那棵巨大的树出现在洛银银视线里时，她还是非常惊讶。

如果说这几天的经历都是梦的话，那么她现在一定是在一场美梦里。

硕大的树冠肆意地在这一片荒芜中铺展着自己的生命，仿佛是为并不多的过路人撑起的一把巨伞。细碎的阳光透过繁密的叶间洒下来，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圆形的光斑。

更令洛银银惊讶的是，这荒芜地带的生命，竟如此地顽强和美丽。

树下，绿草如茵，野花遍地，有蜂引，蝶飞，还不时有鸟儿在枝条间窜跳着。巨大的根系露出地面，树根上深深的皱纹仿佛一种神秘的文字，被人刻在树根上，诉说着这树千百年来的沧桑。

这里就像是荒原之外，被隔绝出的另一个小小的天地。

洛银银忽然没来由地想起她的故乡，不也是这样蜂飞蝶舞吗？

越靠近树根的地方越是凉爽，但并不冷。这里的风带着淡淡的湿意，给人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

清一走的很慢很慢，他的步伐很沉重，重得几乎让洛银银怀疑他的脚上是戴着千斤的枷锁。洛银银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她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表情必定也像是一笔浓得化不开的墨。

她能感觉到，他在怀旧，这里一定曾经给过他什么抹不开的记忆。

“你来过多少次了？”洛银银的声音就像是这里的风。

“嗯，第二次了。”清一站住了，背着手，但他没有转身，“这里，总让我感觉很像一个人。”

“一个人？”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不管是哪里，都能撑起一片绿荫。”清一仰起头，圆圆的光斑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他似乎很享受这宝贵的阳光，和，这里凉凉的空气。

（三）

围着树根转了大半个圈，洛银银远远地看见一个很瘦很小的身影。和身边这棵巨树相比，略显的单薄了。

“你果然来了。”阴冷的声音飘来。女孩转身，狰狞的面具还是把洛银银吓了一跳。

清一似乎察觉到了洛银银的退缩，他回头轻轻地说道：“自己小心。”

洛银银点点头，跑开了。

“做个交易吧。”

“交易什么？”

“你应该知道，每一座久不被开启的不老境都有大封，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打开，”姬月说道，“还有，我有临雪山的地图，可以和你共享。我可以保证，在临雪山里，不管你要做什么，只要不与我发生冲突，我也绝不打扰。”

“邪神从不做亏本的买卖，那么要我做的事，一定也不会简单吧？”清一道。

“这次破例，”姬月慢慢地踱着步，“沁子树就是临雪山境的入口，只需你打开临雪山境的入口即可。”

“我？”清一斜斜地看了巨树一眼，“你怎么断定我就一定能打开呢？”

“因为这一次，它是专门等你来的。”姬月猛地望向清一，两道如电般的目光从面具的空洞里射出来。

“好，我试试。但是希望姬少主也要言而有信。”清一慢慢地走到树根边，将手搭在树根上，闭上了眼。树根的皱纹与掌纹摩挲着，巨树慢慢起了变化。

霎时，一道白光，亮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