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姬筠回来了。

他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甚至连望龙宫中的那一位，只要不踏出宫门，也察觉不到他的到来。

姬筠没有做片刻停留，径直来到了西面的功德祠。

供奉着功德簿的功德祠是一间不大不小的祠堂。祠堂掩在重云之间，并不起眼。祠堂周围的空气和云雾，仿佛都是静止的，不受半点外界的扰动。

这里平时也不会有人能闯的进来。

功德簿是一件记录众仙功过的法器，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每一笔功过都记录的清清楚楚。除了诸神，任何人都无法查看或更改。而要办这样一件无故操控凡人性命的事，必然会被记上一笔大过，甚至被贬为凡人。这样一笔大过，在众仙中并不常见。

因此他只需要查找功德簿上的功过记录即可。

（二）

祠外有云，祠内也有云。

功德簿被掩在重重的云雾间，姬筠拨开重重云雾，那本泛着金光的微皱的功德簿就展现在了面前。

姬筠挥了挥手，功德簿慢慢翻开了。

是空白?姬筠皱了皱眉，姬家那场大灾前后三年的记录，竟然都是空白的。

功德簿作为上古制定秩序的法器，是不可能出错的，除非有人改过。

能改功德簿的人必须是神。

而当世上神除了他就只有凤川了。

是他改的?那他又想掩盖什么呢？姬筠慢慢走出功德祠，心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疑团。

为什么？瞒天过海戒和姬家的那场大灾能掩得住众仙和他的耳目，可是凤川呢？他是可以察觉到的，他为什么没有救莫追花？他为什么又在莫追花失踪之后就立刻归隐了？功德簿空白的那三年，天上又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动机，他已经是太阳神了，是天地的宠儿，他还想要什么？

他和莫追花，凤川曾经共治过很多年。莫追花于他而言，是真正正义信仰的归属，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最照顾他的姐姐。

而凤川又是什么样的呢？他不熟，印象里的凤川对他不差，但一直都给人那种看似温和，却又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疏离感。

如果真的是凤川，他又该怎么办呢？

“小姬。”一个温和而有风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怎么来了？”姬筠迟疑着，不知凤川目的为何。

“你破例回了天界，我也就破例为你出一次宫门。”凤川笑了笑，笑得很温暖，可依然是感觉遥不可及。

有些人天生就带着无上的威严，让人无法靠近。

“你已经查过功德簿了？”凤穿向姬筠身后的重重云雾间望了一眼。

“是。”

“天界怎么说曾经是你的家，你好久没回天界了，我陪你四处走走。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我们边走边说。”凤川道。

“好。”

（三）

天界并没有很大的变化，仿佛两百年间都一直是这个样子。

变的只是这里的人。很多从前的仙者下凡历练了，能留下来的没有几个。而同时又有很多新的神仙飞升了。

“功德簿是我改的，莫追花出事的时候，我也的确是察觉到了。”凤川道。

姬筠的拳头紧了紧，但没说什么。他要听凤川把话说完。

“当年功德簿不知被何人下了禁制，失去了它原有的约束能力。那时你一怒之下，叛离天界。而我刚刚归隐，常年在自己的宫中闭门不出，不再过问世事。彼时天界大乱，直至三年之后，我收到了一只银镯，才察觉功德簿一事。后来我重新出山解除了功德簿的禁制，再一次制定了秩序。而那六年的功德记录全部被人动了手脚，因此我将它们全部一笔勾掉了。”凤川继续道。

“莫追花出事的时候，我的确察觉到了，但我同时也能感觉到这场会震撼天地的巨变被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压制了，而这股力量来源就是她自己。”

“这两百年间，我也曾想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制造天界的那一场大乱？又为什么要制造这样一场大乱？”

“后来我才想清楚，制造这场大乱的人可能是在掩盖一些事实，这些事与莫追花的死必有关联。而除了神之外，灵物也与神同阶，可以改变功德簿。虽然大部分的灵物都没有这个能力，但不排除有已经飞升了的，所以，此事很有可能是灵物所为。”

“灵物生长于自然山川中，它不会熟悉天界，更不会找到功德簿。因此它在天上也必有内应。而且姬家那场大灾，很明显是天界人的手笔，而此事，和莫追花的死也有关系，”姬筠道，“我寻过那人，可那人手脚利落，什么踪迹也没留下。”

“的确，这个内应在天上的阶品不能太高，否则会过于引人注意。而且这个人一定有不光彩的经历，在那一段时间里，还要曾经下过凡，现在一定还留在天上。”凤川道。

“我想要找这样的一个人，对于追花阁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吧？”凤川笑了笑道。

姬筠茅塞顿开，眉心也慢慢舒展了些。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也该回去了。从这里去，离追花阁最近。”凤川停住了脚步，望着下面。

“多谢。”姬筠抱拳，穿过层层云雾往下沉去。

凤川看着姬筠愈行愈远的声音，叹了口气，转身慢慢往自己的望龙宫走去，轻轻道：“外面的空气啊，还是这么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