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之后,顾末琛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她,她回顾家,顾母给他打电话,他也借口工作然后避免见面。
知道他有所介怀,可躲着她也没多大必要,毕竟她当时喝了点酒,有些话她自己都糊里糊涂的。
“末浔啊,你是不是和阿琛吵架了?”
安末浔思考了一会儿。
“算不上吵架吧。”
顾母笑了笑:“想起以前你们俩吵架,一个躲在房间里哭,一个蹲在房间门口哭。”
安末浔掩饰性的拿起咖啡,礼貌的回笑。
“我让刘嫂炖了汤,你带一点去给阿琛吧。”
顾母有意给他们台阶下,安末浔也自然不拒绝。
安末浔淡淡笑着:“好的。”
刘嫂装了两副餐具,给她之前还不忘叮嘱。
“这汤我炖了一晚上,入味,去了就喝。”
“谢谢刘嫂。”
安末浔拿上汤,坐到车里,握上方向盘又开始后悔,不知道见了顾末琛该说些什么。
等进了顾氏,她还是没想好,顾末琛要是闭门不见,那她领着汤站在他办公室门口也挺尴尬。
“安小姐,顾总正在开会,你可能要先等一下。”
“没事。”
安末浔坐到沙发上,不一会儿就来了一个女人,安末浔还记得她,秦姝。
话多的那位。
好像是秦氏银行的千金。
“哎呀,安小姐你来啦。”
她亲昵的凑过来,周围人看到这副场景,连忙感慨,果然上流社会的人都能玩到一块。
她身上香水味太重,安末浔忍不住蹙眉,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抱歉,我香水过敏,请离我远点。”
安末浔适当的撒了点小谎。
秦姝的笑容僵在嘴角,但周围眼光太多,她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来找末琛的吗?”
末琛?
安末浔勾了勾嘴角,没有回话。
“呀,你对末琛真好,还给他煲汤。”
安末浔看了眼保温桶:“不是我煲的,是佣人。”
“呃……”秦姝凝噎。
跟安末浔说话也太难了吧。
左立从里面出来,看到安末浔,笑着弯腰。
“小姐。”
安末浔站起来:“好了吗?”
“好了。”
安末浔自顾自的跟着左立进去,再一次无视了秦姝。
秦姝揉了揉太阳穴,一双妩媚的眼逐渐暗了下来。
安末浔进去之前还想着还跟以前一样忽略那件事就好,他就算问,她也能蒙混过关。
可后来她就完全忘记了现在的想法。
“这份报告给左立就行。”
听见他清冷的声音,总觉得语气里还夹杂着些许怒气。
任晓薇在旁边委屈的憋着眼泪:“对不起,我知道了。”
“出去。”
任晓薇转过身,看见安末浔就站在门口,她落寞的低头,赶紧走了出去。
左立关门也走了出去。
安末浔立在原地,顾末琛抬眸只瞧了她一眼,就立马又把眼神收回工作上。
“坐。”
安末浔意外的缩了缩脖子。
“火气那么大,喝汤灭灭火。”
她走过去把保温桶放到他面前,他皱着眉头,烦躁的把保温桶移到旁边。
“等会儿再说。”
安末浔迟疑了几秒,坦然一笑,坐到沙发上。
“行。”
顾末琛一门心思的专注在工作上,实际上半点心思都没有放在工作上,他偷偷瞧了几眼安末浔,见她神色自若,并无异样。
继续坚持吧。
差不多“工作”了一个小时,他才停下来,看向安末浔。
“今天怎么有空来?”
“我给自己放了个假。”
安末浔倾斜着身子,唇角带笑:“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你故意躲着我,我还想着我那天喝酒是不是骂你了,骂的很难听?”
顾末琛侧过脸,咳嗽了几声,他也不是有意躲着她,只是怕她恨自己,太缠着她,估计会烦。
他不太懂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可是如果她不喜欢离她太近,那他也可以适当性的离她远一点,虽然心里难受。
憋了半天,他试探问道:“你……那天为什么喝酒?”
安末浔轻笑了声:“一位故人去世了。”
“故人?谁?”
“你不认识。”
又不告诉他。
他抿着唇角,二人沉默了会儿,他继续没话搭话的说着。
“你……吃了没?”
安末浔笑意更甚:“没吃。”
什么?还没吃?
顾末琛看了眼手表,都快两点了。
“你怎么不早说!”
安末浔耸了耸肩:“顾总,那我们现在可以喝汤了吗?”
原来这汤是他们一起喝的。
他还以为她不过是听命与顾母,任务性的给他送汤而已。
她笑着走过来,打开保温桶,盛好汤递给他。
顾末琛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战战兢兢的接过汤碗,冲她笑了笑。
“谢谢。”
“没事,应该的,就当是我的赔罪。”
“赔罪?什么赔罪?”
安末浔粲然一笑:“我那天骂了你呀,不然你也不会那么生气。”
她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到他对面。
顾末琛垂着头,汤匙在碗里搅了几下:“你那天没有骂我,只是说讨厌我,恨我。”
安末浔轻轻喝了口汤,嗯,味道不错。
“我是挺讨厌你的,也挺想恨你的。”
顾末琛心里那根刺又忽然出现,他有些不明白的看着她:“为什么想恨我?”
安末浔几下就把汤给搞定了,见他碗里一点没动,被他搅来搅去,安末浔瞬间心疼那碗汤,毕竟味道真的不错。
“先喝汤吧,刘嫂炖的汤还不错。”
他不甘心的抬起头,看她正优雅的擦嘴,还瞄了眼保温桶。
“我这里还有。”
他把汤推给她,安末浔扔掉手里的纸,轻笑了几声:“顾末琛,非要那么别扭吗?”
“我想你应该告诉我一些事情了,末浔,你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不明白?你越是这样,我反而越放不下你,我们每次都选择忽视我们之间的问题,可我发现有些事越不敢面对它,它就越严重,我承认这段时间我躲着你了,因为我也在害怕,害怕一旦说清楚,我会失去你,可比起失去你,我更不想你痛苦,更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排斥我。”
他的眼睛里有些不甘有些懊恼有些失望,看着她时又尽量压抑着这些情绪,她及时躲开他的眼神,竟然心虚。
“说清楚什么?一些醉话。”
顾末琛无奈的低下头,就算她回答一句“因为你缠着我,利用身份、道德绑架要娶我,所以我恨你”他都会比现在她这样满不在乎的反应要顺心的多。
“你要是能正视我,回答我,不逃避,对我说因为我爱你,要你很痛苦的话,我会立刻取消婚约,以后你就是顾家的女儿,我的妹妹。”
他执拗的逼她要一个答案,可她又确确实实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安末浔垂下眼睑,思考了许久。
半晌,她才抬眸看向他,答非所问:“我之前就说过,我会答应结婚,但我不想和你结婚。”
安末浔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蒙混过关的能力直线下降,面对这些实际性的问题时,她真的不知道能回应些什么才是对两个人都好的。
顾末琛笑了几声:“这是你的逻辑?”
他阖眼,再睁眼却满是冷漠,他反问她:“还是说,你不想结婚是因为不爱我,答应结婚是因为顾家养育了你,你之所以恨我,是因为我让你失去了选择权。”
她怔住,突然发现这个逻辑居然是通的,可她自己最清楚,她根本不会报答顾家对她所谓的养育之恩,她最恨的就是顾家对她有了养育之恩,一旦她反击,似乎是她成了无情无义的罪人一样。
她想要化解僵局,可很显然,顾末琛不给她半点机会,今天像是必须要给他一个交代。
她靠到沙发上,双眼平静的望向他:“阿琛,如果我说我之所以愿意和你结婚,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好到让我愧疚,你相信吗?”
“……愧疚?”
顾末琛瞳孔紧缩,弯腰伏身,想要从她的目光里找出一丝破绽,可现实告诉他,她没有说谎。
愧疚?
他红了眼眶,居然是因为愧疚,因为他对她太好,在可怜他,还是施舍他。
他原本以为自己被安末浔拒绝无视太多次,她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也无所谓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在她面前有尊严,可他的自尊和骄傲就被她用“愧疚”两个字击溃成碎渣,随着原先一定要一个回答的决心散落成灰。
他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末浔啊末浔,你那么理智,理智到说不爱我就绝对不会爱我,可现在又因为愧疚要嫁给我,即便你说出是因为要还养育之恩嫁给我我都不会难过的……”
可现在他真的好难过,难过的想抱住她,想问问她,他在她眼里到底是什么人,还是说她从头到尾在乎的都是自己的感觉,从来就没有考虑过他。
“阿琛……”
安末浔试图说些什么,可现在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顾末琛才拿起她的衣服走过来,他抓住她的手,目光哀恸,安末浔想要把手抽出来,挣扎几次无果,也只能任由他了。
“现在放开我的手,你就更对不起我,肯定又会愧疚的。”
他开玩笑似的扯了扯嘴角。
安末浔长叹一声:“不用送我。”
“怎么?怕我送你,你会愧疚?”
安末浔对于他的自我调侃真的笑不出来,反而觉得心酸,替他不值,也替自己今天来的这一趟不值。
她又是一声暗叹,拿过衣服:“走吧。”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试图像往常一样,可他的目光早就沉寂下来,做再多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尴尬。
安末浔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把保温桶整理好,挽着他的胳膊,走了出去。
安末浔自然是觉得诡异的,毕竟刚刚两个人像是吵架的一样,她努力回想着以前是怎么做的,可以前吵架一般都是顾末琛来道歉,现在还让顾末琛道歉,她再顺着台阶往下走,有点卑鄙过头了。
“任晓薇!你能不能带点脑子工作!这份报告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行就是不行,你还好意思拿到顾总眼前显摆,害得我跟你一起挨骂!”
“对不起对不起,经理!”
任晓薇连声歉意,周围人都在看戏。
“真以为自己勾引了个干爹就为所欲为了?你以为人家顾家看得上你这种货色!不脚踏实地的好好干,净想着那些歪门左道!”
安末浔往那边瞟了眼,任晓薇也注意到了他们,懊恼的恨不得这个地缝钻进去。
“报告可以重新做,没必要说的那么难听。”左立上前挡住她,任晓薇愣了一瞬,又怯怯的低下头。
安末浔上电梯前看了左立一眼,觉得意外。
“你下午没有工作吗?”
“我会安排给左立。”
顾末琛的声音淡淡的,说实话,他是有气的,需要时间消化,然后再来跟她赔罪道歉,但现在他有点做不到。
“左立和任晓薇关系不错?”
“任晓薇是左立举荐,他们还住在一个小区。”
安末浔被堵了话,看了眼电梯,终于到了。
车子一路开到安末浔家,期间安末浔有观察他的反应,他也在纠结,顾末琛其实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他几乎没有失败过,现在得知她是因为愧疚才嫁给他,实在是太看不起他了。
“以后准时吃饭。”
他嘱咐着,握着方向盘,终是叹了口气:“给我点时间吧,给我点时间想开,再决定要不要你的施舍,和不和你结婚。”
安末浔点了点头,正准备开车门下车,就听见他打开安全带,一回头,他就过来抱住自己。
他埋在她颈窝里,清晰温热的呼吸声,周围空气凝结,仿佛定格了时间,暂留了这份他以为的安慰。
她知道,他很痛苦,也期望着她能安慰他几句,可她莫名其妙的一句好听的话都不想说,还是这样,她对顾末琛总是没理由的苛刻,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是顾毅山的儿子,因为她夺走了自己的心脏,她把一切的责任开始往顾末琛身上推,企图能留给自己呼吸的地方,可她又无法忽略顾末琛的感受。
那个漩涡越陷越深,她喘不过气来,她和顾末琛该有什么样的关系,她也理不清,曾经她试图将他们的关系归于简单的兄妹关系,可她又恨他又爱他,就算顾末琛真的有一天将她当做亲妹妹,她也没办法把他当做亲哥哥。
她伸出手终于抱住了他,压下自己的哽咽:“阿琛,别爱我了,我也不爱你,我们都留给彼此呼吸的余地,好不好。”
“不好……”
他轻轻回答,在她身上蹭了蹭:“你做不到爱我,我也做不到不爱你。”
他放开她,双眼湿润,却弯着眼角笑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有进步了,安末浔,还知道我抱你的时候,你也要抱住我。”
她微愣,看着他眼泪就落了下来,顾末琛给她擦着眼泪,自嘲道:“该哭的是我吧,你哭什么。”
安末浔打开他的手,自己抹了把眼泪,恢复淡漠:“我走了,你路上小心。”
“嗯。”
顾末琛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眼神黯了下来,视线随着她进去的背影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