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盖房子的人说要在这里养兔子，苏自权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他同时也相信，和他说话的人也是一把年纪了，根本没必要骗他。

506工厂周围的坡地，当年都划归506所有，属于国有土地。而他，是市国资委主任。也就是说，这些地方，都归他管，但现在，却被人用来养兔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苏自权打死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看来，举报信里所说的都是真的，这个黑石县委罗书记，还真是胆大包天，把国有的财产都私分了。

想到这里，苏自权怒不可遏，吹胡子瞪眼地上了车，继续朝工厂开去。

进入厂区，更加繁忙，打桩的打桩，砌墙的砌墙，四处都有人。

市国资委一行人进去，根本就没有人搭理，各忙各的。苏自权瞪圆着一双眼，背着手，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嘴里念念有词：“败家子，都是败家子”

“苏主任，您看看这里乌烟瘴气的，到处都有人划地盘，就像以前包干到户似的，可这些都是国有财产哟，能这么分么？”一个随行工作人员说。

“查一下罗子良那小子的电话，我要跟他好好说说。”苏自权咬牙切齿地说。

随行的秘书拨了电话，一会儿，把手机递给他说：“苏主任，罗书记的电话通了。”

苏自权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开口说道：“是罗书记吗？我是国资委的老苏呀，你们这里的506工厂是怎么一回事呀？”

手机里马上传来罗子良的笑声：“是苏主任吗？哎呀，苏主任，您老人家可好？咱爷俩好久没有见面了，说实在的，这么久没见面，怪想念您的，听说您要来我们黑石县看看我，真是太感谢了，何必那么客气呢？咱俩谁跟谁呀？”

罗子良在市经济技术开发区担任管委会主任的时候，就和这个国资委的苏主任见过几次面，算是认识吧。

罗子良的话，苏自权听得一怔一怔的，好久才反应过来：“小子，别油嘴滑舌，我现在就在506，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要解释是吧？没关系，好说。我马上就来，我正好在路上呢，一会就到。”罗子良又笑。

一阵说笑，苏自权黑着的脸稍微好了点，只要有态度就行。

不到半个小时，罗子良的车开进了506厂区。他一下车，忙碌的人都纷纷和他打招呼。他呢，时不时停下来和人聊两句。

和苏自权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切的小秘书讥讽地说：“苏主任，您看看，他多嘚瑟呀，多受群众欢迎呀，像中央领导人似的。把国有资产分给工人乱搞，他获得了名声，您得好好治治他。”

苏自权懒得理会小秘书的唠叨，绷着一张脸，盯着罗子良看，在沉思，在思索。

“哎呀，苏主任，您老的脸色可是不太好呀，到了一定的年纪，得注意养生，养生最主要的注意心态，笑一笑，十年少嘛。”看到苏主任的罗子良急忙走了过来。

“我都快被你气死了，你还要建议我养生？怎么养？”苏自权却没给他好脸色。

“哎呀，苏主任呀，要说生气，该生气的是我，知道吗？”罗子良收敛了笑容。

“你生气？你生哪门子的气呀？”看到罗子良变脸，苏自权懵圈了。

“这个506工厂是归你老人家管，可是呢，您管来管去，把它管倒了，然后您就不闻不问了，最后把一千多个工人和家属扔给了我，让我负责他们的吃饭问题，我招谁惹谁了？我找谁说理去？”罗子良连番反问。

“你你你可知道？这个地方是国有企业，你不能胡来”苏自权老脸都红透了。

“国有企业怎么啦？国有企业是国家的，工人是国家的主人，主人用家里的有利条件挣口饭吃，有错吗？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吧？”罗子良淡淡地说。

“我说不过你，反正我得按规章制度办事，说不能就不能，如果你一意孤行的话，我就上报市里，先撤了你的职再说。”苏自权很固执。

“如果撤了我的职，能解决这么多工人以及他们家庭的温饱问题，我倒是不反对。”罗子良说。

“我们不是在想办法吗？”苏自权说。

“想办法？现在506工厂还有什么？不就是十几幢厂房吗？那么多机器，那么多财产，这几年都被各种办法折腾光了。”罗子良毫不客气地说。

“那你也不能把它变成一个养殖场呀？”苏自权瞪了瞪眼。

“哎呀，我的苏主任，苏大叔，苏大爷，走，我带您去走走，看看。”罗子良不由分说拉着苏自权的一只手就走。

苏自权挣脱不开，也只好跟着。其他工作人员看到黑石县的罗书记直接拖拽着德高望重的苏主任往前走，都难以置信地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罗子良带着他们来到工厂宿舍区。这时候，准备到午饭的时候了，家家户户差不多都煮好了饭。

罗子良进入一户工人的厨房，锅里只有几个馒头，就对身边的苏自权说：“苏主任，您在市里吃的也是这个吗？”

苏自权看了看空空如也厨房，脸色变得很难看，说不出话来。

罗子良又拉他到另一家。这家铁锅里只有一锅稀饭。看到有人进来，两个孩子在门边偷看。

罗子良指着他们对苏自权说：“苏主任，这么大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您说，靠吃稀饭能长个吗？”

又看了几家厨房以后，苏自权不肯继续看下去了，他的态度完全变了，叹了口气，说：“小罗呀，工人的困难，我没有想到会难到这个地步。你的做法，从情理上来说，情有可原，但从政策上行不通呀。”

“我的做法触犯哪条政策了？”罗子良问。

“你把506工厂瓜分出去就行不通。”苏自权说。

“谁我说把506工厂瓜分出去了？我只是让大家想办法去自力更生，地方借给他们用，等赚钱了，再收租金，再收管理费，况且，主要的厂房，我不让他们动，我打算招商引资过来，谁想到这里办厂，我都免费让他使用厂房，先解决工人的就业问题再说。”罗子良解释道。

“也许你是对的。”苏自权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