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涣耐心等着李诗锦和苏景回了府，将信递给了他们瞧了。

李诗锦看完喜讯笑得有些僵硬，自己的女儿竟真的比不过一个庶女：“婷雪真是给府里长脸了。”苏景看完，苏涣看不出他什么感觉，嘱咐他们道：“出去不要声张，自家人喜庆喜庆就可以了。”苏芸自然是不关心这些事，本来她亲娘李诗锦和长姐苏静斗不过的人，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家人表面其乐融融，心下却想着各种事。

苏景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十八年战战兢兢养大逆贼的后代，还送了她入宫，终于他也能和逆贼撇清关系了。沉默良久后对苏涣说道：“你若是有时间就去看看她吧。”苏涣起身称是。李诗锦想了想，附和道:“老爷有公务要忙，我还要操持这家里，就你去看看吧。顺便带几分贺礼去。”苏涣应了。

李诗锦看着苏景眉头舒展了不少，想着不如趁此机会就能给苏芸觅个好人家，拿定主意，就开了口：“老爷，雪儿的事也定了。咱们的芸儿可比婷雪大了几岁，如今也是该出嫁了。”李诗锦转过头看着苏景。

苏景的眉头又紧了几分，随即回应道：“是该给芸儿议亲了。我看涣儿翰林院里那个姓张的书生就不错，清流人家，又努力。”事情似乎并未遂了李诗锦的意，她琢磨着该如何让苏景放弃时，苏涣开口了：“张文远公子确实文采斐然，我看配得上二妹妹。二妹妹意下如何？”

苏芸突然被问到，想了顷刻就回答：“哥哥和父亲做主就是。”

李诗锦再一次想打这个没出息的女儿，连议亲的事都这般不上心。但又不好拂了苏景的面子：“老爷说的是，那改日我带芸儿去瞧瞧。涣儿什么时候去宫里，我们也跟着去看看婷雪吧。涣儿一个男子到底是不方便。”

苏景看了李诗锦一眼知道她又想做些什么了，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去吧。不过，芸儿我是不会送进宫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李诗锦撇了撇嘴，面上还是和蔼可亲地笑着。

第二日，苏涣就修了封家书送进了宫。

“小主，小主。”文珠叫醒了酣睡的苏婷雪，身怀六甲的她总是有些易困。“什么事呀？”苏婷雪迷迷糊糊地睁了眼，这两日文珠怕她常睡着，总闹了她起来走走。

“大公子给你写了家书。”苏婷雪听到这话立即清醒了过来，起了身接过了信。苏涣问了她是否安好，又说了他近来一直在忙翰林院的差事，说苏景更忙了，常常去外地访查。最后说道楚云最近在段有为那里读书，还写了一封信给她。信的末尾让苏婷雪去请唐远枫，可不可以进宫来看她。

旧事新提，从前种种突然涌上了心头，深宫内宅已经将她麻痹到那些过去有些淡了。苏婷雪打开了那封被楚云翻看了很多遍的信，信的墨迹甚至有些泛旧了。

雪儿：

已经离别数日了，宫外未曾能听到宫内的一丝一毫。

忆旧时，曾在城东的寺庙周围，一起放过风筝。你问吾，墙内是何物？吾骗你，是恶鬼转世之处，专以小女孩为食。那此后，听湖鉴兄说你吓得再也不肯进庙。未曾想，一道宫墙就让你我在世上天人永隔，何其残忍。

还记得那日花会，你偷偷溜出来，可是和吾逛了好一天。记得那个叫金银玉树的花么，吾说过，除了你没有人配的上。还想着有朝一日带你再去看那花。如今想来已是不可能了。

你进宫的那日，吾在自家的阁楼上看了很久，很是希望看见你。可惜，宫里的车马，红的绿的，看不清那里是否有你。吾只知道，这日，吾心头血被送给了别人。

吾幻想过像江洋大盗带了你走，可听母亲讲，宫里人说皇上待你很好。吾以为这是既定的命数吧，再怎么也不可能逆转乾坤。吾也安心了，你自去好好伴着皇上，吾心意已足。

楚云没有署名，苏婷雪对这字迹再熟悉不过了。不知不觉，苏婷雪被自己滚落的泪珠吓了一跳，文珠什么也没说，递了帕子来，苏婷雪擦了眼泪。

“小主也别太伤心了，”文珠收了帕子。

“是太久没有见大哥哥的缘故吧。”苏婷雪兀自解释道，“我想去求了皇上，让大哥哥来看我。”“只是怕皇上不肯，先问问绘儿吧，她进宫久，知道宫里的规矩。”

两人叫了绘儿来，苏婷雪说了自己的意愿，绘儿想了想说道：“原是每个娘娘怀孕都会请家里人来照看，小主一直被这些杂事所累。皇上疼爱娘娘，去求皇上定会答应。”

苏婷雪欣喜了几分，毕竟事情有了些许希望。“这会是什么时辰了？”“午时用膳的时刻了，娘娘也该起来走动走动了。”绘儿和文珠拉了帘子开来。

“我是该起了。你们下去备些茶点，我下午去找皇上。”

“奴婢午后就去做。”绘儿应了，就下去吩咐侍女们端了午膳上来。

下午，苏婷雪带上绘儿就去太极殿了。苏婷雪的肚子已经隐隐能看到了，到了正殿门口被侍卫拦了下来。

“娘娘，皇上正在议事，要不娘娘改天再来。”侍卫刚说完，恰巧张常夏出来换茶，看到了苏婷雪和绘儿，赶忙迎了出来，低声道：“小主您怎么来了，快请到偏殿等候，皇上正在议事呢。”说着引了苏婷雪和绘儿到偏殿。

出来对着侍卫说道：“糊涂东西，以后见了这位娘娘，动点脑筋。”侍卫不敢作声，只得乖乖站着。

张常夏端了茶进了殿内，唐远枫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么久。”张常夏倒了茶给他：“奴才方才出去遇见雪嫔娘娘来看皇上，就请她到偏殿先休息。”唐远枫听完表情果然柔和了不少。

苏婷雪仔细瞧着偏殿的陈设，一色的家具，漆了黑漆，墙上挂着一把弓，显然是用过的，弓被磨得又光又亮。墙上有几幅字画，看字迹像是女子写的。她记得唐远枫说他母亲在世时酷爱字画，想必这是他母亲的手笔了。八宝柜里每个阁子里都放着各地送来的奇珍异宝，最中间竟是一堆粗糙的泥塑小人，苏婷雪凑近了看，不由得笑出了声，定是孩童得手笔，上面的脸画的歪歪扭扭，连底下的泥土都未盖住。

“小主。”绘儿守在门外等着，见唐远枫过来了就准备叫苏婷雪，却被唐远枫制止了。

唐远枫进去时候，苏婷雪正看那些泥人笑出了声。“怎么这么开心？”“皇上。”苏婷雪正想行礼，被唐远枫扶了起来，唐远枫凑近了看，是自己幼时捏的泥人，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是我五岁时捏的泥人，”唐远枫拿起泥人满是柔情，“那时候母亲还在，她竟想办法用火烧好了它们，还教我涂色。只可惜技艺不精。”苏婷雪调皮道：“这些泥人的模样倒有几分像皇上。”“等哪天朕再捏一个你放在这边上。”唐远枫宠溺地搂她在怀里。

“皇上，我是不是打扰你谈正事了？”苏婷雪似是这才想起来，“没有，事情也就是几个妖人妖言惑众，已经被朕责令严查了。不过，你找朕来，定是有事吧。”苏婷雪害羞了几分，放下手中的泥人：“臣妾想求皇上让大哥哥来看我。”

“你大哥哥？可是翰林院的苏涣？”唐远枫看着苏婷雪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活像一只惹人怜爱的猫。“皇上也知道我大哥哥？”苏婷雪有些惊喜，翰林院一向以修书为重，皇上很少召见。

唐远枫扑哧笑出了声：“你大哥哥是朕的臣子，朕焉能不知。不过你求朕的事，朕准了。过两日，朕准备办一场赛马，就让你父亲一家都进宫来看你。”

“谢皇上。”苏婷雪兴奋地抱住了唐远枫。

“待会用完晚膳陪朕四处走走吧。”唐远枫也有日子没有散散心了，苏婷雪乖乖地跟着唐远枫用过晚膳后开始四处溜达。

到一所大门紧闭的宫门前时，唐远枫停了下来，张常夏立即会意，上前打开了宫门。

“这里是朕的母亲以前住的寝宫。”唐远枫拉着苏婷雪走了进去。院子很简单小巧，进门是一棵大树，树遮蔽了半个院子。两边是两排房子，中间是一片池塘，池塘上还残留着去年的败叶，正殿是仿照南方的建筑，有一半竟在水上，只用木头在上面撑着。

“这里好有诗意啊。”苏婷雪跟着唐远枫，里面的陈设竟干干净净，窗纱也保持着旧时的颜色。水里突然扑通一声响，倒吓了苏婷雪一跳。

唐远枫给她指着水里，说道：“这里面可是有鱼的。”说着张常夏不知从哪里拿来鱼食，唐远枫撒到水上，很快斑斓五彩的鱼互相抢夺着，水里很快热闹了起来。

“宫里竟然有这样好的地方。”苏婷雪不由得称赞。“自是有，便在这里。”唐远枫似是想起了从前，“只可惜母亲是胡姬，一生都未能有名分。”

在唐远枫父亲唐致宁的时代，唐国皇帝是不能娶胡姬的，唐远枫一上位就把这条废去了。

两人逛着不知不觉，宫里已经点起了灯。“皇上和娘娘今夜不如就宿在这里吧。”张常夏见两人意犹未尽。

唐远枫想了想便允了，苏婷雪在唐远枫怀里，听了一夜外面新蝉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