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宸寰宫
“皇上又宿在安宁宫了吧。”德妃接过莺歌手里的药汤,一饮而尽,坐了半响,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听说去了焕妃娘娘那里,说是大公主得了小疾。”莺歌看着德妃有些奇怪,以前自己的主子可不是这样的。
“行了,你下去吧。”德妃看上去有些心灰意冷,全然没有白天时候的稳重。
莺歌端了盘子出去了,几个侍女把帘子放下来,熄了灯,德妃却全然睡不着。唐远枫说到底从始至终把她当作一个妃子,她也在做好一个妃子。只是这后位是她这么多年操心劳力换来的,如今却不见唐远枫提半个字。
德妃闭上眼睛却是苏婷雪的身影。她睁开眼又坐了起来,老实说,她有些嫉妒这个女人,从一进宫,这个女人就被皇上贪恋着。不过好在她是个庶女,德妃相信,即便皇上有心,朝中的大臣也不会答应一个庶女母仪天下。
想到这,德妃又有些放心了,整个后宫能与她抗衡的也就焕妃,好在焕妃无子只有大公主一个孩子,其他的妃子更是不可能。想着想着,德妃架不住日间疲乏和身子虚弱,睡了过去。
此刻宫外的事也是围着这后位开始了密谋。
苏景回到家中疲惫不堪,苏芸的婚事也到了紧要处,提上了日程。可是现今最重要的还是让苏婷雪母仪天下,他紧着就寻了苏涣来。
“涣儿。”苏景进了苏涣的房里,苏涣正酣睡着,被书铭进来推醒,说是老爷来了,苏涣糊里糊涂地出来了。
苏景一脸倦容地坐下,苏涣点上了灯。“父亲,何事这么着急啊?”苏涣还尚未神志清醒。“暗宗的人来找我了。”苏涣被这句话从方才的梦境中拉了出来。
“可是和雪妹妹有关系?”书铭端了茶水上来,苏景端起来一饮而尽:“正是。”
苏涣心里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暗宗之流绝非等闲之辈,这次恐怕又是要为难人的事,他耐心听苏景说了下去。
“他们要我们把婷雪扶上后位。”“后位?难不成,他们想要通过婷雪来抢夺整个唐国?”苏涣顿悟,声音大了些,唬得苏景赶忙拉住他:“低声些。”
“仔细让旁人听了去,暗宗的做法就是永远都会达成自己的目的。”苏景又将怎么见的连衡,怎么被要挟细细说了一遍。苏涣有些不忿:“就没有其他办法吗,父亲。能不能上奏给皇上?”
“皇上知道了你我和暗宗的关系,焉能有生还的可能?”被这么一说,苏涣也想起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说出去的好:“那父亲,我们?”苏涣有些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我想让你在适当的时机,力陈段有为女儿得后位得好处。”
苏涣不解:“这是为何?”
“一来我也着实不愿咱们和这些皇族再有半分关系了,二来暗宗质问起来,也好回话,就说是欲擒故纵得策略。”苏涣还是不解:“这样皇上岂不是会选德妃?”
“不会,当朝皇帝只会选自己看重的人,德妃这么多年了,只是妃位,可见皇上根本不属意她,反其道行之,说不定真能让雪儿登临凤位。”苏景这一番话倒是点醒了苏涣,他从未想到如此深刻的地步。
“还是父亲想的周全。”苏涣送走了苏景,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苏婷雪说来也是自己宠爱了十九年的妹妹,如今不仅仅是她,连自己似乎都成了这棋盘上的棋子。苏涣又想了想,若是登临后位也好,毕竟若要护自己周全,最紧要的就是有身份有地位。
也快到秋天了,皇宫里的一切却看起来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了。
德妃一早来看过了苏婷雪,回宫后就叫来了唐高衍。雪贵嫔的孩子也渐渐长起来了,自己不能生生等着后位被别人抢了去。
“高衍,如今你也大了,母妃觉得是时候让你更成长一些了。”德妃掏出来好些体己,唐高衍不明就里:“母妃,这是用作什么的?”
“乖孩子,先坐下。”唐高衍听话地坐下了。“你父皇正值年富力强,自然不会提立你为储君的事,但是你若是等他年老还似现在这般,叫他如何传皇位给你?”唐高衍也有些明白德妃的意思了:“母妃要儿子做什么,儿子定当尽力。”
“也并不要你做些什么,只是在你父皇面前机灵些。与大臣们要有些许往来,也好往后你登临皇位时能尽辅佐职责。”德妃边说着,边拿了些书信出来。
“可是父皇不是说过,诸位皇子万万不可与大臣结党营私?”唐高衍有些迷惑了,十五岁的少年还并不懂得人与人之间的算计更深层次的地方。
德妃笑着握住了唐高衍的手:“母妃并不是叫你去跟大臣结党,只是要你能多跟大臣走动,也好长些见识。”
唐高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行走在危险的边缘。
中午,唐高衍同德妃用过午膳,德妃就依依不舍地送着唐高衍出宫了。
楚云这几日闲着无事,楚章也让他不要到处乱跑,免得被人拿了把柄。正将书扣在脸上趴在桌前睡着,小书童跑了进来惊醒了他。
“公,公子,”潼笙跑的一身汗,上气不接下气的。“大皇子来了。”
楚云被这消息立即惊醒了,也顾不上说他慌慌张张的,顿时来了精神,惊奇道:“他来这做什么?”
“大皇子说来拜见老爷,说老爷素有才名。正差人去叫老爷了,夫人让您先过去。”潼笙满头大汗,擦了一袖子的汗印。
楚云擦了擦口水,起身正了正自己的衣冠,就往正房里来了。
“参见殿下。”唐高衍的身份着实有些尴尬,没封亲王也未赐住宅,却是皇家的人,只能称作殿下。“楚公子快请起,素闻公子美名,今日一见果如其人。”唐高衍倒是继承了他母亲那套笼络人心的说辞。
楚云谢了恩坐到刘夫人的旁边,刘夫人笑道:“哪里哪里,让殿下见笑了。犬子鲁莽,还望殿下多多担待。”
唐高衍年少却一副老成持重的表情:“楚夫人谦虚了。”侍女适时端了茶点上来,才缓解了突然空白的尴尬。
“楚公子不知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唐高衍看向楚云,楚云看着这个酷似唐远枫的少年,却觉得他未必能有唐远枫的命运,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回殿下,臣常读《训诂》、《经略要义》之类的书。”“楚公子果然是书香世家,这俩本书都是文人专习之作。”楚云正要开口,楚章从外面进来了。
“微臣不知殿下今日来访,未能远迎,还望殿下见谅。”楚章行了礼起身了,唐高衍却也拱了手:“大人不必如此客气,今日来只是为了拜见大人,诸位都坐下吧。”
刘夫人和楚云又依言坐在了楚章的下首,唐高衍和楚章聊了这次段有为被害的事,又聊了些朝堂之上的事。不过楚章到底是为官多年,要紧的也没对唐高衍透露半分,特别是有关宫中之事,楚章更是避而不谈。
聊了许久,楚章留唐高衍用茶,唐高衍说是宫中还有事便离开了。
楚章送了唐高衍出去,关上府门,对着刘氏问道:“夫人,今日的事怎么看?”刘氏笑了笑:“大人怎么看?”
楚章捋了捋胡须:“宫中的斗争开始了啊,楚府定不能为任何人的棋子,听到了没有?云儿?”跟在后面的楚云突然被自己的亲爹指教了出来,只得走到前面:“孩儿谨记父亲的教诲。”
楚章又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说了一遍,又举了好些大臣卷入皇位斗争最终身首异处的例子。最后是刘氏嫌他啰嗦,强行带走了他,楚云才得以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
回到房中的楚云却将新近不知从哪得来的一只孔雀蓝鸽子,拿了出来,在信笺里放了什么,支开书童,溜出楚府放飞了才回来。
出了京城尹府中的唐高衍并未回宫,直往御史府来了。
正巧黄正己在家,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不知今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黄正己最近流年不利,可巧这皇子倒让他看到了转机。
“黄大人言过了。”黄正己带着唐高衍到了大堂上,一色的家具,雕着各种富贵花,墙上挂的寿比南山图也显得分外贵气。
“快下去,把公子们叫上来,有贵客来了。”黄正己又让下人们端上来精美异常的珍品,这股子热情劲倒让唐高衍有些手足无措。
再三劝过茶水,又见了黄正己的几个儿子,唐高衍才得以进入正题。
“焕妃娘娘一向同我母妃交好,还常提起大人您对她宠爱有加,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唐高衍开始拐着弯了。
黄正己是官场上的老油条,朝中上上下下的亲贵都被他结交了个遍,也是凭着这股子八面玲珑的劲儿,才坐到了今天的位置。
“殿下谬赞了,老臣就那么一个女儿自是宠爱。老臣对段大人的事深表沉痛,还望殿下和德妃娘娘节哀。”黄正己说着竟显出哀痛的表情来。
“多谢黄大人记挂,日后还须大人多多指点了。”唐高衍知道黄正己是聪明人,他不会听不出他的意思。
“是是是。殿下谦虚了,日后有事还请殿下开口,臣定当万死不辞。”黄正己说着竟起了身,行了礼。
唬得唐高衍慌忙起身扶住了黄正己:“大人正是见外了。”又说了些体己话,才离开。
大儿子黄影看着唐高衍走了,有些不解地问黄正己:“德妃娘娘在宫中一向与姐姐不交好,怎么还结交他?”
黄正己立即赏了他一个暴栗:“别看他今日只是皇子,说不定明日你就是臣子,你姐姐又没有皇子。”然后又自顾自地边走出去边念叨:“我黄正己这么聪明,怎么有这么一个草包儿子,唉......”絮絮叨叨地念着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