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空荡荡的走廊,充斥着难闻的消毒水味道,司枍强忍住反胃的感觉,一路飞奔到手术室前。
可等待着他们的,却只有已经熄灭的手术灯和爷爷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
司枍渐渐止住步子,颤着声音问坐在一旁沉默的父亲:“爸,这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回答,只是又掐灭了手中的一根烟,烟雾缭绕掩盖住他无声的叹息。
“妈——”司枍转头,看着眼睛红肿的母亲。
“你听我说...”司枍妈妈上前轻轻拉住她的手,眼里满是不忍,“你爷爷他...没了。”
似是晴天霹雳,击垮了她心里的最后一丝防线。
她身体蓦地失去力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眼前的母亲又是一阵掩面哭泣。
她身后的顾洺本想抱她起来,却在看了看她父母后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蹲在地上,从后面轻轻扶住她瘦弱的身体。
“司枍……”顾洺声音低沉,一句安慰的话都还没说出口眼眶却先红。
司枍只是听见他的声音,一阵酸楚就涌上心头,断断续续地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爷爷…为什么…”她只是单单重复这么一句话,却让人无端难受。
“哪位是家属,请在死亡通知书上签字。”
护士的声音突兀得冰冷,仿佛他们早已见惯生离死别。
“不签…我们不签,爸…妈…求你们了,别签字…”司枍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只是在无声抽噎着。
司枍爸爸低头,扶着头颅的双手在止不住的颤抖,而她妈妈则是哭的更加厉害,依偎在她爸爸身边,没有说话。
没有人先开口说要签字。
不管是不想接受这个现实,还是出于对这个小女孩哭诉的同情。
“给我吧,我来签。”顾洺起身开口,沉着的声音在此时此刻是如此有力。
总有人要清醒,如果别人不想,那就他来。
眼见着顾洺接过了单子,司枍半转过身体拉住他的裤脚,泪眼婆娑得抬起头。
“小叔…小叔我求你了…别……”
因为哭的时间太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满脸泪水的样子又如何不让他心生怜惜。
可他还是在纸上签下了自己名字——
利利落落的“顾洺”两字。
司枍的双手无力落下,重重地摔在地上,素来明亮的眸子没了光辉,满是黯淡。
“司枍…你看着我…”顾洺再度蹲下,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目光坚定,“这已经成为事实了…”
“我们没办法改变的,只能接受。”
他的话理性到冰冷,缺少温度。
司枍抬手打掉了他的手,自己扶着墙壁站起来。
顾洺也随着她的动作起身,“你去哪?”
“去卫生间。”她回话,声音似是冷静了不少。
顾洺没再追问,转身坐到椅子上安慰起自己的哥哥嫂子。
司枍扶着墙壁缓步离开,却在走廊转弯处进入电梯,并没有按她所说去卫生间。
医院的人熙熙攘攘,却没人发现她的异样。
晚秋的夜风微凉,司枍没穿外套,孤身走在街上,更显凄凉。
来往的人有驻足好奇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会哭成这样的,却没有人向她走近问她为何如此。
因为,她与他们无关。
这世界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与不堪。
医院里江边不远,司枍浑浑噩噩的走着,便也到了江边。
这里的风显然吹得更厉害,以至于没有几人在此处停留。
司枍脚步虚浮地走向护栏处,双手搭在上面,目光呆滞地眺望远方。
还记得小时候,爷爷最喜欢带她来这里玩了。
还记得那时候她天真的稚语,问爷爷为什么总是带她来这里。
爷爷也会慈祥地笑着回答,因为这里是他和奶奶第一次相亲的地方。
当时的少年终于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新娘,见到了自已以后孩子的母亲、孙女的奶奶。
思及此处,司枍哭的便是更加厉害,刻意隐忍的哭声回荡在江面上,徒惹人伤悲。
她还是不愿相信,那个伴着自己长大的人就这么撒手人寡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明明还说好下次再见的时间,可还没等到约定之期,与她做约定的那个人便先消失不见。
“爷爷…”
她喃喃着,仿佛他能听见她的呼唤。
“他们都说人死了后的魂魄不会散,所以,你还在我身边对不对?”
“爷爷,我会如你所愿考上一个好大学。”
“我会照顾好奶奶,努力不再让她想起你。”
“我会…我会努力做好一切…所以,你一定要一直看着我…”
“好不好?”她用手背擦去眼泪,乞求着,“好不好?”
一阵风吹过,似是代替了爷爷的回答。
不远的灯火辉煌处,一人早已久立于此,定定地看着江边泣不成声的少女。
他知道,要给她时间,给她时间自己去接受消化。
待司枍渐渐止住哭声,那人才挪动身体向她走去。
听闻脚步声,在木地板上格外清晰。
司枍回头却见逆光而来的他,宛若天神。
她的天神。
“小叔....”
她唤了唤他,才平复下来的情绪又再次翻滚,她奔向他,用着奋不顾身的力气。
顾洺自然而然张开双臂,拥住了朝他奔来的小小人儿。
这个拥抱,无需言语,便足够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