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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不和,小姓诸头目扬长而去,七族首领都有些惊慌,徐础看在眼里,问道:“有荆州义军相助,我军将近两万,对方多少人?”
夸大其辞很快就会变成习惯,即便是面对知情的自己人,徐础也将人数往上提升几千,众人对此倒不在意,让他们害怕的是那些“小姓”。
王颠道:“至少有五万人吧,现在到得不全。”
“何不趁其立足未稳,直冲过去?”
周围的人全都摇头,王颠道:“马匹稀少,怎么个冲法?何况小姓十营向来不会离得太远,剩下的人肯定就在后面不远,咱们冲过去,岂非自投罗网?”
义军大都携带家眷,往往畏难而退,不愿与敌方决一死战,就怕自己若是残了、死了,一大家人会失去保护,小姓十营如此,七族九营亦如此,七族子弟自诩地位高贵,还要更珍惜性命。
谁敢硬冲,谁就必然获胜,可徐础面对的是一群人,不是一个人,寥寥数语不可能鼓动起斗志,只得另想办法。
“那个吴王是怎样的人?”徐础问。
周围的人都怔了一下,王颠道:“自称是徐皇之孙,其实来历不明,据说从前是江边渔民,被小姓选中,连话还不怎么会说呢,就敢称王了。嘿。”
说起“吴王”,王颠等人嗤之以鼻。
“是个孩子?”
“十四五岁吧,算是大人,但是从小没家教,怕生,口齿不清,见人不敢说话。”
“如此说来,吴王不过是个傀儡,小姓头目当中另有主事之人。”
众人互相看看,孟僧伦道:“就是因为没有主事之人,他们才会选出一个无知少年当吴王。”
“说来可笑,这些小姓人想造反,又怕朝廷有神明护佑,最后降罪在他们头上,因此找个傀儡,代他们接受神罚。”王颠已隐约明白徐础的用意,继续道:“有个金刀刘为人勇猛、脾气暴躁,有个千斤秤人缘最佳,受小姓拥戴,还有个翻江龙,吴王是他找来的,营中渔民比较服从他。”
其他人补充,一连说出十二三个古怪人名,各有特点,各有支持者。
徐础大致明白,觉得可行,正要开口,有兵卒慌张跑来,“小姓打过来啦!”
人群立显慌乱,甚至露出明显的逃亡之意。
徐础大声道:“诸位莫急,小姓此举必是试探,很快就会停下!”
众人不太相信,孟僧伦与王颠大声叫喊,勉强将兵卒压制住,徐础将荆州诸头目唤到身边,这些人刚刚合并到吴军当中,人生地不熟,对带他们过来的徐公子比较信赖,一叫就到。
真打起来,七族一旦溃散,荆州人也必定树倒猢狲散,徐础对此心知肚明,向孟僧伦道:“烦请孟将军给我寻一根三尺多长的棍棒来,拿着要顺手,如有彩带、金银线之物,在两头装饰一下。”
“要它何用?”
“待会再说。”徐础没时间解释。
孟僧伦立刻去筹办,徐础带领荆州二十几名头目走到营地大门口。
江东七族其实也与小姓一样,头目众多,并没有真正的首领,孟僧伦、王颠、宋星裁三人比较看重徐础的身份,因此愿意出面接待而已。
至于营地,乃是因为河上的船只排列成行,众人都要靠近自家船只,才显得比较规整,一旦离船比较远,扎营时也是随意而为。
王颠向七族头目道:“徐公子刚刚说降汝南城,此功谁人能比?跟随他绝不会错。”
头目们小声嘀咕,汝南城是投降了,却不允许他们进入,不太令人信服。
王颠又道:“吴国人物尽在七族,咱们若在此时胆怯,整个吴国的脸面都要丢光了,今后凭什么收复故国、与群雄相争?”
吴人好面子,尤其是七族子弟,最受不得别人的轻视,被王颠一激,终于肯迈步跟上徐础。
头目在前,麾下兵卒纷纷聚来,虽然不成队列,远远望去也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孟僧伦挤过人群,递来一根棍棒,三尺有余,一头系着红绸布条,一头缠着两条银项链,时间紧迫,孟僧伦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徐础接在手里,点头致谢,目光仍望向远方,小姓十营的确人数更多,同样以步兵为主,只有几十名头目骑马走在前方,逐渐逼近。
对面的人必须停下,否则的话,徐础只能带人转身向汝南城求助,鲍敦降服不久,能否接纳这些人,实是未知之数,徐础更不愿冒这个险。
他的计划在手中棍棒上,而不是真来一场混战。
相距三里有余,彼此已能看得清清楚楚,徐础明显感觉到身后诸人的紧张。
他也紧张,却不能表露出来,反而高举棍棒,做出决战的架势,身边的荆州头目纵声狂呼,给他增添气势。
小姓十营真的停下,对七族人的反应感到困惑。
徐础转身道:“我去与吴王谈判,必要说服小姓头目心悦诚服,不劳诸位动刀动枪。”
众人大惊,一惊这位徐公子胆子太大,赶来的第二天,与小姓头目只见过一面,竟然要去说服对方“心悦诚服”,二惊徐公子若是遇害,他们更没机会进城避难。
王颠马上道:“徐公子不可冒险,要谈判也是他们过来”
七族人犹疑不决,徐础不想多做解释,说道:“必须是我去,只求一人与我同行,给我引见一下。”
王颠没敢吱声,其他人左瞧右看,荆州人承担不了引见之职,于是用目光谴责七族头目。
孟僧伦站出来,咬牙道:“我陪徐公子走一遭,千斤秤欠我一个人情,有他在,别人不敢真下死手。”
“有劳孟将军。”
两人也不骑马,徐础捧棒,孟僧伦配刀,并肩向对面大步走去。
“徐公子真有计划吧?”孟僧伦不得不问一句。
“放心,一切尽在我胸中。”徐础的确有个小小的计划,能不能成心里其实没数,只是逼到这个份上,多想不如多做。
小姓十营与七族九营都来自江东,观一面而知另一面,徐础的信心来自于此。
孟僧伦稍稍松了口气,“徐公子之勇,颇有令堂遗风。”
徐础笑笑,就他听过的传闻来判断,母亲的确很有勇气。
小姓十营只想进城抢夺财物,并不是真心要与七族战斗,因此见对方不肯退避,他们只好停下,正困惑间,看见两人走来,彼此宽慰道:“咱们人多,七族子弟胆小,新来的什么徐公子也是一样,看到没?他们这是来求和,待会连大头也不必留给徐公子了。”
小姓说是十营,大小头目却有三十几人,有人骑马,有人步行,这时都聚在一起,个个挺胸昂首,轻晃手中兵器,要给客人一个下马威。
“待会让我说话,见到吴王,你悄悄给我一个示意。”徐础叮嘱道。
孟僧伦点对,他也的确不想开口。
徐础来到小姓诸头目面前,同样昂首挺胸,目光扫视,不肯行礼。
对面有人问道:“孟将军,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孟僧伦只是微笑,不肯回答。
徐础道:“哪一位是吴王?”
立刻有人喝道:“吴王是你能见的吗?”
徐础慢慢以双手托举起棍棒,“有谁认得此物?”
那就是一根普通的棍棒,表面已有丝丝裂纹,价值全在两头的红绸与项链上。
众人不解,但是见徐础神态庄严,倒也不敢立刻贬斥,好一会之后,有人小声道:“听说降世王好像有一根神棒”
徐础双臂举得都有些累了,终于听到这句话,立刻接道:“没错,降世王有一根通天徹地杀皇灭帝棒,乃弥勒佛祖亲手所赐,法力无边,神见神避,鬼见鬼愁,人见人服。”
众人大惊,或信或疑,有人道:“就是这一根?怎么会到你手里?”
徐础放下手臂,仍然托着棍棒,“这不是降世王之棒,乃是降世王以杀皇灭帝棒的法力又造出的四根神棒之一,配之者号令一方,若有不从者,当受弥勒佛祖惩罚,生时妻离子散、众叛亲离,身受百创百病,痛苦哀号百日,死后也不得安宁,坠入十八层地府,遍受刀山火海、刀割斧锯之苦”
徐础越说越夸张,听者无不变色,虽未全信,却不敢立刻质疑。
孟僧伦轻轻碰了一下徐础后腰,徐础顺势微微转身,在几名头目当中看到一名脸色苍白的少年。
少年此前站在众人身后,这时露出一张脸来,显然比别人都要害怕,紧紧盯着那根棍棒,好像曾经被它狠狠打过似的。
徐础双手颤抖,逐渐激烈,像是控制不住手中的棍棒,脸上神情一变,厉声道:“此棒见不得虚假之人,你们当中必有虚妄不实者,此时跪拜还来得及,若是再晚一会”
棍棒一头从徐础左手里脱离,直接对面众人,小姓头目吓得纷纷退避。
棍棒停下,正好指向那名少年。
少年扑通跪下,磕头不止,“我是假的,我是假的”
徐础手臂渐渐停止颤抖,然后极费力地收回棍棒,“神棒念你初犯,且又诚心认罪,不与你一般见识。”
少年瘫倒在地上,徐础向众头目道:“你们得选一位新王,真正的吴王,若再行虚假之事,弥勒降罪,一个都不宽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