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之后,朱达昌发现母亲瘦了。
以前的朱母,是那种红红火火的女人,可是看到朱达昌突然回到家,本来应该喜极而泣的朱母,却是带着自责情绪的潸然泪下。
即便是面对儿媳马静蓉的时候,动了好几次嘴巴的朱母,除了眼眶里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却是嘴唇哆嗦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进到古陶城门直到此时,朱达昌已经通过很多乡党的招呼告知,基本了解到了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情。
这时候看到母亲如此,朱达昌的心里就跟明镜儿似的。
朱母这是在悔啊。
不过,朱母和雷东家之间的应承,其实都是出于对儿子的支持,即便此时的朱达昌心里也很不舒服,可除了安抚自己的母亲之外,其他还能说什么呢?
看到朱达昌回到家里,最开心的莫过于麝香了。
不管家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已经是挺着大肚子的麝香,却开心的像是一个孩子一般的紧紧抱住了朱达昌。
不停的跟朱达昌撒着娇的麝香,哪怕是马静蓉就站在自己的身边,麝香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回避。
看到这一切的马静蓉,倒是也没有显现出吃醋嫉妒的情绪。
在朱达昌和麝香玩耍的时候,马静蓉便开始安抚起了自己的婆婆。
这时候的马静蓉,要说一点都不介意麝香和朱达昌的过于亲近,应该也是不太可能的。
可这时候的马静蓉,应该是能理解大家相互之间的不容易。
等到开饭的时候,马静蓉的那八个姐妹,便也就急匆匆的刚回到家中。
现在马静蓉的八个姐妹,都在县衙的女牢房当差,正因为有她们的存在,这段时间情绪极度低落的朱母,才能在整天忙着照顾麝香的前提下,坚强的挺到朱达昌他们回来。
看到多日不见的主子,她们自然是欢欣雀跃。
不过,相比于离别时候的依依不舍,再次相见的她们姐妹,好像显得要顾及很多了。
稍微的相互亲近过以后,为了顾及朱母的情绪,先是带着马静蓉来到院子里的她们,这才将话题转换到雷东家的那件事情上来。
现在的雷东家,在死囚牢房里住着。
为了雷东家能够少受点罪,雷家上下倒是也花了很多的银子。
不过,雷家花去的那些银子,就像是丢进大湖里的石头一样,除了能瞅见几个好看的水花,其他可以说是屁事都不顶。
现在雷东家的案子,已经是定性为谋逆大罪,不过刑部的批文还没有下来。
从雷东家的案子定性后,雷家便再也没有人去牢中看过雷东家,即便是雷东家的那个在外做着并不很大的官儿子,也向朝廷表明态度的和雷东家断绝了关系。
接下来的雷家上下,便是为了雷东家的家产闹了个天翻地覆。
不过雷东家的那个官儿子,倒是没有参与进分家产的序列里来。
可是闹来闹去的雷家人,却是谁也没有得到丝毫雷家的产业。
就在雷家人闹到胶着状态的时候,官府却是把雷家的产业都给查封了。
官家查封雷家的理由是,雷东家全部的家业,都是抢夺农户耕牛得来的不义之财。
为了收到更多的耕牛用作生牛,雷东家金玉堂当铺里的伙计,倒确实是使用了一些不太地道的手段。
可这次收得的耕牛全部加起来,都没有雷东家产业的千之一二,不过官家说啥便是啥,除了有些人还想着釜底抽薪,好像也没有人为雷东家说句好话。
在雷东家的家人里边,除了雷东家的闺女雷香君,在这段时间还一直惦记着雷东家,其他的家人婆子妾室旁亲什么的,都早已经是墙倒众人推的作鸟兽散。
现在的雷香君,暂住在郭家的老院子里。
不过现在的雷香君,已经是无力再帮到她的父亲雷东家。
毕竟从古到今的跑官司,都是需要拿银子铺路的。
如果没有银子在前开路搭桥,哪怕是跑断腿都于事无补。
本来朱母是想请雷香君搬举人第这边来住,可是雷香君却怎么都不愿意搬来。
这样的雷香君给朱母的托词是,她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
从雷东家出事以后,吴掌柜就再也没有露过面,以前总是在人前显摆显贵的那个吴掌柜,最近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谁也不知道他整天在哪里钻着。
不过,也是东家之一的吴掌柜,并不是因为雷东家的事而被官家带走的。
也就是在雷东家被关起来的当天,官家倒确实是传唤过一次吴掌柜,之后从县衙出来的吴掌柜,便是再也没有提笼架鸟的在人前出现过。
从家人和乡邻等各处了解到这些情况的朱达昌,老远的回到家里的这顿团圆饭,吃的实在是一点都不舒心。
唯一让朱达昌有几分开心的事,只能是麝香那越来越大的肚子。
想着自己很快就要为做人父,本来很烦心的朱达昌,心里便能暖和一会儿。
吃罢饭后,马静蓉的姐妹都回牢狱当差去了,此时闲下来的马静蓉,便又是想方设法的哄逗起了朱母。
开心的玩耍了老半天的麝香,这时也吃饱喝足后的睡着了,心焦的不想在家里耗着的朱达昌,便想着到郭家的院子去看看。
来到老院子的大门口,情绪本来就很低落的朱达昌,首先感觉到的便是一股子萧条之气。
大门紧闭的老院子,即便是前一段时间刚刚刷过新漆,可还是挡不住那股子破败感觉。
想着雷香君在院子里住着,本来是不需要敲门的朱达昌,却还是轻轻的扣响了院门。
毕竟不仅男女授受不亲,而且这也是基本的做人准则。
可让朱达昌没有想到的是,连续的敲过将近一炷香时辰的门,院子里面却是一点的动静都没有。
朱达昌在这个院子里住过有不短的一段时间,他知道只要从大门的一个小口处将手伸进去,哪怕大门是从里面反锁着,都会很轻松的直接把门扒拉开。
以为那雷香君不在家的朱达昌,便是有些犹豫的使用了这种办法。
门确实开的很顺利,院子里还是老样子,不过,可能是因为腌缸里没有腌制中的牛肉,此时院子里的空气,显得比以前更清新一些。
门面铺子里里外外看过一遍的朱达昌,便想着进那他做过两次新郎的屋子里去看看。
可就在朱达昌将门推开的一刹那,一股子闷热中带着清香的气味,便是突如其来的向着他扑面而来。
如果屋子里没有人住,一定是不会有这种味道的。
突然意识到有女眷在院子里住的朱达昌,哪怕是久久敲门没人应,以为家里没有人在的朱达昌,却还是一下子觉得,自己这样冒冒失失的进别人屋,实在是太不合适了。
于是,急忙又将门拉回来的朱达昌,便是轻轻的敲了一下屋门。
屋里还是没有人应承,连着敲过好几次门的朱达昌,却还是没有听到屋子里有一点动静。
不过即便是这样,朱达昌还是准备要离开。
毕竟现在在这里住着的是别人,朱达昌觉得自己哪怕是这间房子的房主,都不应该冒然的进到别人的家里。
于是,估计是想着自己应该去哪里的朱达昌,又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这才准备要离开这里。
可就在朱达昌刚刚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屋子里边却是有人接连的咳嗽了好几声。
这时候朱达昌听到的咳嗽声,是那种不仅有连续不断的大喘气,还像是会把肺子咳炸的那种咳嗽。
就这么一连串的咳嗽声过后,便是有个虚弱的女声很是无力的说:“你是谁?”
里面的人一定是病了,如果只是因为女人恐惧而发出的声音,一定不是这种连一点底气都没有的声音。
想到这些的朱达昌,便是急忙的将自己的脸凑到门缝边的说:“我,我是朱达昌,你是雷东家的闺女吗?朱达昌你认识吗?”
朱达昌的问话刚刚说完,屋里便又是接连不断的咳嗽声。
咳嗽这种疾病,只要是人在清醒着的时候,就会抑制不住那种想要咳嗽的冲动,当那种咳嗽的痒痒感觉出现时,可不是谁想要控制就能控制得了的。
可是,从朱达昌进到院子里到此时,这才是刚刚的听到屋子里有人咳嗽,想着应该进去看一下的朱达昌,又是怕自己的冒失会吓到屋里的人。
这时候的朱达昌,便只能等着应该是雷香君的女子咳完再说。
终于又等到屋里的女子咳完后,就在朱达昌想着再敲一下门的时候,屋里的女子却是说话了。
“朱朱达昌我我不认识,不过我知道知道朱达昌这个人,他现在不不可能在这里的,你究竟是谁?”
“你是雷东家的闺女雷香君吧,我真的是朱达昌,我从口外回来了,你现在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请个郎中来瞧一瞧。”
朱达昌说完自己要表达的意思后,便是把耳朵贴在门板上的听了起来。
这次的朱达昌,倒是没有再听到那女子的咳嗽声,不过那女子那很粗很燥的喘气声,此时的朱达昌却是听到了。
“你是”
“你究竟是谁,你以为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他们去的去的口外有好几百里地,哪是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回来的,你给给我马上走走,如果你再不走的话,那我就就死给你看。”
听到这女子打断自己的话,又听到这女子已经是把话说到此,一时心急的朱达昌,便也就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可是不管怎么样,这时候屋里边的女子病得很厉害是事实,饶头想了想的朱达昌,便又是对屋里说:“好吧,那你稍等我一下,我回去把我娘叫来,你等着我啊”
说完这些话的朱达昌,便是急忙的要离开。
在朱达昌已经快步走到院子中央的时候,好像是又听到那女子说话来着。
不过因为刚才的朱达昌走的太急了,便是没有听清楚那女子究竟说过一句什么话。
此时也顾不得再问什么的朱达昌,在犹犹豫豫之间停顿了一下脚步后,便是继续快步的向郭家院门外跑去。
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朱达昌,在跨进举人第的宅院子里时,首先看到的就是已经笑起来的母亲。
接下来的朱达昌,又是看到了此时正和麝香玩耍的马静蓉。
这时候的马静蓉和麝香之间,就像是亲亲的两姐妹一样。
最起码从朱达昌的角度上来看,她们之间的互动,一点都没有那种芥蒂隔阂的感觉。
停下脚步压制着自己呼吸的朱达昌,在弯腰将双手按着膝盖的同时,便是把自己在郭家院子里了解到的一切,统统都说了出来。
“啊,这孩子也真是的,昨天我还过去看她来着,那时候我倒是听到她咳嗽来着,可是她说自己没事,我也就没有在意,这这这这下走走走,咱赶紧过去看看那孩子去。”
此时听到朱达昌所言的朱母,言语磕巴慌慌张张的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后,便是直接急急忙忙的向宅门方向跑去。
紧跟过来的马静蓉,本来也是想要跟着朱母去的,可是被朱达昌拦了下来。
麝香身边一定不能缺人,朱达昌想让马静蓉在家照顾麝香。
安顿好家里的朱达昌,在追上母亲的步子后,便是跟母亲说要分头行动的意愿。
朱达昌让母亲先去郭家院子看着雷香君,自己则赶紧找一个郎中后再过去。
等朱达昌带着郎中回到郭家院子时,朱母已经是在屋门外着急彷徨了。
看朱母那着急忙慌的样子,在朱达昌去请郎中的这个时间点里,本来就心烦意乱的老人家,应该是已经往返屋里屋外好多趟了。
好像是又要进屋的朱母,在看到朱达昌已经带着郎中进来大门,便是着急忙慌的向郎中迎来。
“哎呀呀,快呀快呀,香君那孩子晕过去了。”
刚刚跟郎中说完这句话的朱母,自己也是差一点一个踉跄的跌倒在地。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