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那天小女警跑走之后,搜查一课开始流传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传闻,古雅人归队之后的生活还是挺舒适的。
然后,终于到了去调查组报道的时候。
古雅人起了个大早,久违地穿上衣柜里那身黑色西装。
并不是他想去调查组碰瓷看看有没有组织的同事,而是因为他惊奇地发现组织的这套黑西装可能是他衣柜里最贵的正装!
作为酒厂核心代号成员,古雅人的待遇比琴酒、贝尔摩德丝毫不差。
甚至相比较而言,他因为隐藏身份的关系,除了BOSS直接下达的任务,很少参与组织行动,任务量比劳模琴酒要少太多了!
待遇不变,工作清闲。
难怪连一向潇洒的贝尔摩德有时候都忍不住嫉妒。
可惜的是,古雅人的性格一贯谨慎,饶是有不菲资产,基本都投入了情报网建设中,日常消费始终维持在一个警部公务员的工资水平,并没有享受多少酒厂的福利。
以至于,这种正式场合,酒厂定做的手工黑西服,居然是他衣柜里最上档次的一套。
一路按门牌寻找。
说是要去调查组报道,其实也就是离搜查一课的办公楼往里走两栋楼的差别。
“祖师谷搜查本部……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世田谷区灭门案因为临近祖师谷公园,甚至因此影响了公园的扩建计划,因此在警视厅内部,案件代号就被取名为“祖师谷”。
像是“祖师谷”调查组,都是抽调警视厅各课室的精英,甚至包括了其他地区警察本部的警员,调查工作也遍布全国,经常需要向不同地域、不同部门寻求合作。
因此,把案件交给某一个课室负责就会在权责划分上花费相当多的时间精力。
为了减少扯皮,更好的综合统筹,此类拥有相当大社会影响力的跨部门、跨区域的案件,就会成立单独的调查组,直到案件结案或是放弃调查,调查组宣告解散。
这样综合成立的专案调查组,即“搜查本部”。
古雅人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打扰了。”
推开门,一间二三十平的会议室里,方桌已坐满了人。
古雅人略微惊讶。
“抱歉,我迟到了。”
“是搜查一课的古警部?”为首的中年人抬眼打量,和手里的照片比对着,“不必客气,是我们来得早,请入座吧。”
“是。”
古雅人快速扫了一圈,寻找空位,发现熟人。
稍作整理,坐在藤原梨花旁边,拿起桌上厚厚的资料翻看起来。
小声道:“为什么你们来这么早?是我记错时间了?”
藤原梨花坐直了腰板,少见地戴了一副细框半包边的眼镜,知性又冷艳。
她理都没理古雅人,似乎在专注地看着卷宗。
“喂,藤原警部?”
藤原梨花眉毛梢儿颤了颤,斜睨了一眼,满满的嫌弃。
摆出一副“你谁啊我跟你很熟吗、不要自顾自靠过来讲悄悄话啊、现在是开会时间一点都不专心、你这个人有没有礼貌啊……”等诸多复杂含义的表情。
概括一下,就是——
嫌弃。
这一记眼神令古雅人如鲠在喉,后面的问题全被噎住了。
这女人怎么回事?
又哪里得罪她了?
好像今天不是来姨妈的日子吧?
前身留给古雅人的同事关系资料中,藤原梨花因过于难懂,态度冰冷,被特别标注了姨妈日期,警告自己不要触霉头。
日期准不准,古雅人不知道,但他很怀疑这真的是自己能干的出来的事?
太猥琐了吧!
“古警部,有什么问题吗?”
坐首位的组长态度和蔼地发话。
大概是清楚搜查本部里的成员大多都有点关系背景,没必要得罪人,这位中年警视组长,意外的好脾气。
“古警部刚加入我们,可能不太了解情况,是有什么疑问吗?”
“呃……”古雅人像是上课被老师点名提问的学生,快速翻了翻卷宗,“说到疑问,我确实有些事情想要了解一下。”
“请说。”
组长早就看到他和藤原警部的小动作,只不过是没点破,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把古雅人当成了来刷资历的那种“能人”。
古雅人之前是做过功课的,长叔给的资料还包括其他老调查员私下调查的东西,有些比这里的卷宗更细致。
抛开杂念,快速进入状态。
古雅人变得专注,无意识地散发自己的气场。
“请各位翻到家庭关系那一栏……”
哗啦啦地翻页声。
大家几乎是下意识听从了古雅人的指示,动了起来,等翻页声一齐响起,在场的组员才惊醒。
咦?我为什么这么听话?
即便这里隐藏着来刷资历的“二代”,那也是能力出众的精英,在学术理论上颇有建树的学霸,只不过现场经验和破案经验不足罢了。
加入调查组的没有废物,他们都有自己的骄傲。
只不过并没有蠢得跳出来质疑古雅人的人,这些人精们默默倾听古雅人的发言,都在心里称量着古雅人的能耐。
就连组长都被古雅人的气场震了一下,稍微坐正了些,对他接下来的发言有了些期待。
“当年的调查组经过调查,收集了宫泽一家的人际关系。”
“调查结果显示,宫泽家和泰子姐姐一家比邻居住,周围邻居陆续因为祖师谷公园扩建计划搬走,所以邻里关系比较和谐,没有发生矛盾的邻居。”
“而被害一家的男主人宫泽干男从事设计工作,为了照顾家庭,有过更换公司的经历,换工作后,基本是居家办公,没有什么复杂的同事关系。”
“妻子泰子是培训学校讲师,师生关系良好,评价颇为正面。”
“儿子宫泽礼和女儿宫泽妮娜也在学校表现不错,并未受到校园暴力或者暴力他人。”
“综合调查结果,所以当年的调查员给出了‘仇杀概率偏低’的结论。”
古雅人顿了顿。
有人举手提问。
“古警部,您的意思是这个结论有问题?”
“不能说有问题,至少我认为过于武断了。”
古雅人抬眼看提问者,是个俊秀的年轻人。
颧骨高、面骨下窄,侧脸线条硬朗,看着就有点刻薄、不好相处的样子。
最令人深刻的是,这个年轻人明明是男性,却有一双狭长的瑞凤眼。
眉毛更是剃掉大部分,只有眉头的半截,很像是“麻吕眉”的装扮。
配上他那瘦削的脸型,像极了狐狸。
等等?
麻吕眉?
年轻警员的面相给古雅人很熟悉的感觉。
“抱歉,还未请教?”
“绫小路晴隆,京都府警,”他眉蹙,似笑非笑,“古警部,可是在我们京都府警相当有名啊!”
懂了。
这同样也是古雅人扳倒京都议员的后遗症之一。
收获名望的同时,也引起一部分京都府警的不满。
一个外来者在我们地盘上大张旗鼓地调查腐败?还斗倒了一位议员?这算什么?
讽刺我们京都府警?还是耀武扬威?这让其他警察本部的人怎么看我们京都府警?
不至于和古雅人反目成仇,但阴阳怪气的敌意是少不了的。
更别说这个年轻人,一看就很像是贵族做派,说不定与议员们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冒昧问一下,您和绫小路文麿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堂哥。”
见两人气氛缓和些,组长赶忙说道:“古警部,还请继续。”
古雅人点点头,开口道:“请各位再看一下民众提供的口供线索。”
“邻居A:‘我最后一次看到宫泽一家是在12月30日下午,应该是18时左右,他们在千岁乌山车站前的超市买年货,我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他们一家四口看上去心情不错’……”
“老师C:‘最近三个月总有一个可疑的男子在学校门口附近徘徊,大概是15点,放学的时候,就会一直在门口盯着孩子们看。像是上班族,看着像是30岁左右,身高大概在170’……”
“邻居D:‘前两周有一辆白色尼桑,经常在11点到15点之间停着,就在宫泽家草地前面的拐角’……”
古雅人一口气念了好几条,停下来看着众人。
绫小路晴隆疑惑道:“这不是很正常的口供?这明显是有人在盯梢,符合有预谋作案的特征。”
“嗯?古警部,难道你想说,有可能是雇凶杀人?所以大概率可能是宫泽家与人结怨了?”
“这也太牵强了吧?而且这能说明什么?”
组长沉吟片刻,也开口道:“未必是雇凶杀人,也有可能是宫泽家符合了凶手的选择条件,如果是有组织的团伙犯罪,也同样会事先预谋、踩点。”
“古警部,你就不要卖关子了,直接告诉大家,你发现了什么吧?”
古雅人颔首,拿出一个U盘,插入电脑,连上了会议室的放映机。
鼠标轻点。
边打开文件,边解释道——
“我想说的是,这些口供看似只说明了这一起案件是有预谋的凶杀案,但是我们回顾一下案件的结果是什么?”
“宫泽一家四口被灭门。”
“如果是有预谋的凶杀案,凶手原本的目的是什么?”
“我认为,在这个案子中,动机比任何线索都要重要。”
“如果是雇凶仇杀,似乎在宫泽家的人际关系中找不到有这样的结怨对象。足以灭门的仇恨,不是想藏就能藏住的,多少会有人有所耳闻。”
“当然,我们先抛开精神病、变态杀人、极端杀人等特殊情况,先从普遍现象分析——”
“如果没有仇恨作为支撑,那么凶手一开始的目的到底是不是‘灭门’?”
“求财的犯罪团伙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而且现场的痕迹表明,这也不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犯罪团伙干的,留下的痕迹太多,指纹、血液样本却没有在档案库里匹配到任何犯罪记录。”
“我不知道之前各位有没有关注过这个问题。”
“计划、踩点、实施犯罪,这是一个连贯的行为逻辑。计划是在最前面的,也就是说,如果以常理推断,当这个凶手已经开始踩点时,就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而综合学校、邻居、附近商铺等地方的口供线索,凶手很明显在摸底宫泽家的生活规律,甚至包括了两个小孩的上学规律,这说明他的目标不是宫泽干男或者泰子两个人,而是宫泽一家四口。”
古雅人打开一份文件,投影到荧幕上。
“人际关系简单,引导我们往夙仇的方向上思考。”
“长期的踩点,又引导我们往团伙犯罪的方向上摸索。”
“这两种猜测都是为了契合凶手‘灭门’这个行为的‘合理性’,也就是他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灭门?”
“但,这是两个不同的方向,前者的动机是恩怨,后者的动机是利益。”
“那,如果把两者结合一下呢?”
绫小路晴隆举手提问:“这是什么意思?”
“古警部,你是想说,这有可能是熟人受人指使作案?既有恩怨、又有利益纠葛?”
古雅人笑了笑,不答反问:“我想你们可能忽略了一个‘起源’——宫泽干男和泰子都是人际关系简单的人,他们是如何结识并且走进婚姻殿堂的?”
“如果从宫泽干男和泰子两个人身上分别调查,都没找到可能结怨的熟人,那么会不会这个‘人’本身就是导致宫泽干男和泰子相识的原因呢?”
古雅人望着各个皱眉苦思的警察们,敲下了回车键。
“自我启发讲堂——这是宫泽干男和泰子两个人都参加过的一个课程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