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公主许久未见过皇后叶氏了，如今为了姜茜的事情求上门来，乍一见叶氏竟有些认不出。

凤仪宫中陈设华美稳重，多用宝蓝、绛紫，处处带着一位一国之母应有的大气和端庄。

殿中燃着瑞麟香，叫高阳公主胸上有些闷闷的，那香炉是鎏金麒麟样式的，一双兽眼镶嵌着黄色宝石，沉沉的盯着这大殿中的一切。

高阳公主将眼神移开来，心里难免觉得有些遗憾。

叶氏身着宝蓝华服缓缓从偏殿走过来，伸手敛开织金措银的纱帘，模糊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

却还是陌生，高阳公主还记得两个人年少的时候叶氏爱穿颜色浅些的衣裳，如今贵为皇后，倒是将过去的喜好一并改了。

高阳浅浅一笑，将思绪从回忆中拉出来，过去行大礼道：“请皇后娘娘大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叶氏站在五步远的地方，声音不轻不重，抚了抚衣袖上的暗纹兀自坐在上位睨着下面的女子。

“不知高阳公主寻上门来是有什么事儿，还请快些，本宫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叶氏这番话说得极不客气，高阳很难想象这是当年那个连同别的贵女大声说话都不敢的人。

大约做了皇后，高处不胜寒，再胆小慎微的性子都变得锋利起来。

叶氏伸手取茶盏，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看过高阳，只垂着眸看茶水中浮浮沉沉的茶叶。

方才皇后那样重的话，放了旁人怕是要跪下谢罪了，高阳公主却跟没听见一样，看到叶氏端庄的坐在上面直视对方问道：“却不知道皇后娘娘有什么大事要处理，咱们陛下是贤明君王，从未听说传出过什么沉溺后宫的事情，皇后娘娘何须忧心的？”

“就算有，也不过是后宫女子拈酸吃醋的斗嘴罢了，娘娘这般身份自然不会计较这些，”高阳浅浅一笑，像是讽刺。

叶氏自然被气到，竟有些沉不住气，面上表情终于生动起来，锐利的眸子看向高阳公主，斥道：“高阳，这里是皇宫，岂容你放肆的！你还以为这是靖安侯府么？！”

高阳看着叶氏有些气恼的神情，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微笑来：“不能放肆也放肆了这么多年了，皇后娘娘怎的现在才来管教？”

叶氏斥完后冷静下来，不再理会高阳的故意挑衅，呷了口茶水定了定神，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她向来知晓高阳的性子，年少的时候就忍着，如今自然也忍得，心里有些不悦自己方才会被对方三言两语就激起了情绪。

两人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倒像是昔日仇人见面似的。

可她们年少时候分明是手帕之交情同姐妹的。

叶氏想到这些就有些不可避免的头疼，忍着问道：“你到底有何事？不说本宫可要送客了。”

高阳眼底有些失望，掩去黯然略一抬下巴笑着道：“如此没耐心，不像是皇后娘娘了。”

“此次前来寻皇后娘娘确实有事相求，”高阳收起了方才有些轻浮的语气，面色郑重道。

叶氏心中一沉，暗自思忖着是什么事情能叫高阳寻上她来。

毕竟人人都知高阳同太后关系亲厚，太后娘娘待高阳比待自己这个皇后还要好些。

靖安侯府家世显赫，高阳能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又或者，有谁值得高阳这般费尽心思求到她这儿呢？

叶氏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心里却已经转了十八个弯。

“本宫前来是想说说三皇子殿下，”高阳不欲废话，开门见山说道：“三殿下年少心性未定，身边虽然有侍奉之人却都不是什么名门贵女，如今连位侧妃都无，皇后娘娘可有中意人选？”

叶氏被说的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明白高阳是什么意思。

三皇子的后院与她何干？难不成高阳是因为如今储位空缺，想为她出谋划策斩断德妃一党？

她眼神有些复杂，意味深长的看着高阳公主。

年少时候高阳总是护着她的，她性子软，不敢同别的贵女争论什么，总是高阳替她出头欺负回去。

两人已经许久未见，高阳居然还是护着她的么？

只是，她也并不想让秦朔做皇帝。

“此乃三皇子府中的家事，本宫不便插手，”叶氏的声音温柔了许多，委婉道：“更何况这事情德妃应当早有打算，本宫就算有中意人选也是画蛇添足。”

高阳抿了口茶，回味着舌尖的醇厚，眸色凉凉不屑道：“她一个妃子罢了，还能爬到皇后头上去不成？皇后娘娘仁慈，却也容不得她如此放肆，三皇子贪恋美色之事人人皆知，还是早日成婚定下心性来，免得祸害……免得惦记旁的姑娘。”

叶氏眉头一皱，这才品过来高阳话中的意思。

似乎和她想的不是一个方向，高阳这是真的要为三皇子的婚事说上一嘴？

“旁的姑娘？”叶氏反问道：“可是他闯了什么祸？”

“本宫那傻侄女一颗真心吊在他身上，可不是他处处留情惹得茜儿多思，竟是要一心入这皇宫来了，”高阳不悦道：“三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本宫看得清楚，也就这些小姑娘不知事，还请皇后娘娘赶紧给三殿下指个婚配断了茜儿的心思！”

不知哪句话戳中了叶氏的心思，她张了张口，吐出一口气来硬是逆着高阳道：“公主这话说得奇怪，本宫不知三殿下如何不好了，靖安侯府如今竟是连皇子婚事都要干涉。”

高阳看向叶氏，不解为何对方会这样说。

“……皇后娘娘，”高阳沉默半晌开口道：“我虽称你一声娘娘，却总觉得咱们昔日情分还在，远没有到形同陌路的程度，若是娘娘记着当年……”

“咱们之间哪有什么昔日情分！”叶氏突然红了眼眶，“哗啦”一声将手边装着红提的水晶盏拂袖拂了下去。

殿内宫娥被吓得跪了一地，皇后娘娘素来稳重，还是有过如此不能自控的时候。

高阳看着叶氏微微颤抖的手，轻声道：“是你选择了摧眉折腰，这皇后当得不痛快，却也回不了头了。”